魏惠王的脑海中,闪过了那封降书中曾出现过的“秦王政”和“魏王假”等字眼,然后,他发出了一声嗤笑。
嬴政口中的“秦王政”,不会就是指他自己吧?那他让魏惠王签这封降书可真是莫名其妙。魏惠王十分确定,自己膝下的儿子和孙子中,并没有一个名为“魏假”的后辈,秦国国君如今也够不上称王的资格。
这般一想,魏惠王愈发确定嬴政这是在白日做梦。
不过,秦国宗室觊觎秦国国君之位,对于他们魏国来说,终归是一件好事。
魏惠王一边考虑着给秦国国君写信的事儿,一边盘算着怎么阴嬴政一把。
他在嬴政手底下吃了这样的大亏,他发誓,不阴死嬴政,他就不姓魏!
在魏惠王面前一脸傲慢的赵高,在回到嬴政身边后,立刻恢复了低眉顺眼的姿态。
他兴致高昂地将自己与魏惠王对话的全过程告知了嬴政,并适时地送上了马屁。
嬴政瞥了他一眼:“依你之见,魏惠王接下来会如何?”
刚才还口若悬河的赵高瞬间卡壳:“这……小人不知。”
他只擅长揣摩秦王政的心思,并不擅长揣摩魏惠王的心思,更别说是分析魏国接下来的动向了。
“寡人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听到这番话,赵高有些迟疑。
秦王政这么说,究竟是对他这次的任务满意还是不满意?
赵高能够察觉到,秦王这次派他去魏惠王面前,不仅是为了给魏惠王一个警告,也是对他的一种考验。
因此,这次他在魏惠王面前,顶着魏国一众君臣不善的目光,表现得十分卖力。
赵高认为自己达到了秦王政的预期,可观秦王政的神色,为何又完全不像这么回事儿呢?
赵高所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嬴政对身旁的王贲道:“上回,他在与你分析寡人的用意时,说得头头是道。寡人还以为他当真有几分才干,先前被埋没了。眼下看来,他还是只适合做寡人声音的传递者。”
王贲闻言,点了点头。
他虽然没有什么外交方面的才能,但他是见识过姚贾、顿弱等人如何口若悬河,谈笑风生间给其他国家的君王挖下一个又一个坑的。
如果今天被派去与魏惠王交谈的是外交能臣,他们定然能够做到更多,或是从魏惠王口中套到更多的情报,或是见缝插针,为秦国争取到更多的好处。
赵高虽然将秦王政交代的任务完成得不错,但也仅此而已了。
……
嬴政并不打算直接前往栎阳,他准备先拉着他的大军去崤山以西,“帮助”魏人完成搬迁工作。
魏国士兵必须即刻撤离到崤山以东,魏国普通黔首可以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但从此之后,他们要接受秦国的管辖,遵循秦国的律法。
魏惠王答应了将崤山以西的地界全部割让给秦国是一回事,什么时候能够落实,又是另一回事了。
早一日将崤山屏障和人口、土地资源握在手中,秦人便早一日安心。
对于自己马上就要从魏国人变成秦国人一事,一些年轻的黔首茫然不知所措,一些年长者却习以为常。
乱世之中,便是如此。对于各国国君而言,今日你强大了,我向你割让城池,明日我强大了,我攻城略地。小国不断地消失,大国的版图不断发生变化。
像这批即将成为秦人的魏国黔首一样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便如无根的浮萍一般,随波逐流。兴许下一刻,就被抓去打仗或者修长城、挖沟渠了,兴许明日一睁眼,国便亡了,兴许后日,他们的国君便将他们连人带城池送给了别的国君……
就如此刻,明明他们今日还在为魏国而战,明日便成了秦国的士兵了。
他们究竟是魏人,还是秦人?又或者,他们只是一批随时能够被送出去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