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王在空荡荡的大书房里枯坐许久,看着日光逐渐从门口蔓延到内堂,终于双手撑着扶手慢吞吞地从龙椅中站起来。
年轻时候,他可不需要扶手支撑。
到底是老了。
夏王刚刚还满心壮志,想要再生一堆儿子给天下人看看,现如今却又萌生踟蹰,担心起自己是否还有这个能力。
呸呸呸,绝不可能是他无能!
分明是这几年他忙着四处统筹粮草、安抚打下城池里的百姓,几乎没去后院过夜的缘故。
即便心中拼命寻找理由说服自己,但夏王还是清楚自己与年轻时候比,已经大不如前了。
夏王被自己吓得脸色煞白,恰在此时,内侍从外赶来。
夏王如蒙大赦,内侍尚未开口,他已经急着问:“怎么了?快说!”
本该停在门口的内侍顺势向内走了十步,跪在御阶下禀报:“姜候让奴婢来询问大王是否遇上难处,需要他回来处理。”
这个问题的意义不再于夏王是否真的遇上了麻烦,而是,他只要不想处理面对的难题,可以接着姜南风派人询问的事情,找借口说小书房还有一群近臣等着,可以顺势把在大书房里面盘桓不去的人都赶走。
夏王心中熨帖,脸色迅速恢复如常。
夏王往门外一指,抬脚直接往外走:“这就来。”
幸好他没因为姜南风不是亲儿子就心里犯别扭,同意姜南风外放。现在把人留在洛阳城多好了,有为难的地方,马上能看着姜南风那张令人心旷神怡的脸,让他替自己参详。
夏王在心里狠狠夸赞自己,走进几十步外的小书房。
小书房名义上“小”,实则面积只比大书房小三丈,内里摆了一圈单张的书案和斗柜,与存放国家政务资料的藏书楼紧紧相连。
燕回、陈策、王椎、姜南风分坐两端,把坐北朝南的正位留给夏王,只等他的到来。
夏王进门主动致歉:“我来迟了。”
燕回:“大王在几位公子面前做惯了慈父,一时脱不开身,我们都习惯了。”
夏王入座,摆手自嘲:“什么慈父,只是想躲懒,他们要什么我都愿意给罢了。现在不同以往,他们想要的,我给不起了,也没那么‘慈’了。”
夏王如今富有天下,给不起的当然只能是继承皇位的机会。谋士们都听得懂夏王的话里有话,可夏王春秋正盛,他自己都没想好要不要立继承人,这个话题连燕回也不敢随便接。
姜南风好似没看出一瞬间的寂静,自顾自翻看桌案上摆着的文件,头也不抬问:“大王想好,把登基大典订在中秋节后五日了?”
他的声音在小书房流过,谋士们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夏王注意力果然被姜南风引走,顺着他的问题回答:“是啊,都说今年秋天的收成不错,打了粮食就到中秋节了,我也图个好兆头。”
姜南风笑着赞同:“刚过完中秋天气还舒服着,要是再往后挪,天就冷了,宫人早早起来准备,要吃苦头的。难怪天下人人称赞大王仁善,大王果真会选日子。”
好话不嫌多。
夏王被夸的春风满脸,嘴里赶紧拒绝:“玉鹤把我想的太好了,我没考虑那么多。”
姜南风依旧没抬头,在桌面的白纸上写写画画,继续问:“大王,登基大典之后便是对后宫的册封了。大王打算如何安置诸王母亲?是否打算另择贵女入宫,以示对前朝勋贵的安抚?这宫里总不好学前朝末帝,一直把管理后宫的职责交给内侍监和尚宫局。”
夏王正为了后院女人们分位和由谁管理宫廷的事情焦头烂额呢。
姜南风随口一句话,就引起夏王的好奇心。
他催促:“玉鹤,交给内侍监和尚宫局是怎么说的?”
姜南风这才抬起头,脸上带着点不赞同的神情拉平了嘴角,先表明态度:“大王,前朝末帝后宫空虚且无后人,也从未立后才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