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虞大哥有跟你说什么吗?有让你带话吗?”
尔朱放下手中的梳子,看着镜中的素楝,总觉得她头上少了点什么,不过她素来不注重这些,也没有首饰可给素楝装饰。不过,这样清水出芙蓉,反而更美。
尔朱轻轻拉着素楝的手往外走,走到前院的玉兰树下。又是一个清晨,山中微凉的空气,远处几只飞鸟掠过,天空澄澈,几丝云彩飞舞着画着图画。
素楝深吸了一口气,这是自由的感觉。她明白林姨的深意,是让她不要问,每个人都有自由。
可是,那个人是虞瑾,而她是素楝啊。她还是不甚理解。
尔朱开口了,“楝楝,林姨希望你无论何时,都是岑素楝,要有自己的判断。他离开自然有原因,你如果相信他,就该知道离开不是因为不爱,他或许有难言之隐。”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尔朱想告诉素楝这个道理,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过残忍——对于两个正在相爱的人来说。
“楝楝明白。”素楝乖巧的答道。其实素楝在走出小院的那一刻,就已经想通了。反正不日她也将离去,与其她首先离开虞瑾,心怀愧疚,不如虞瑾先离她而去,她更安心些。但是,她相信,就像她此前计划的悄悄离去是因为不想连累虞瑾一样,虞瑾的悄悄离开必然也是为她岑素楝考虑。如今天下局势紧张,而虞瑾又成了所谓的仙蚩,面临六界和师门的压力,有些不可言说的事情是再正常不过了。
素楝想到这里便释怀了。虞瑾在山上对她的承诺又在耳旁,她相信他。
只不过,她还是后悔昨晚没去见他一面。
正在这时,贺儇出现了。他手里拿着一封信,见到素楝笑得和蔼,生怕素楝看出来,是他将自己的心上人给打发走了。
“素楝姑娘,这封信,是虞瑾让交给你的。”
素楝心里的一颗石头落了地,她就知道,虞瑾自然不会不告而别的。她欢喜的接过那信笺,双手抱着,竟然忘记跟二位长辈道别,便一蹦一跳的往里间去了,只留下尔朱和贺儇面面相觑。
尔朱看着陷入爱恋的素楝欢快而不掩饰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原来仙子喜欢这样的,看来,我得练练字了。”贺儇最近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甚至没脸没皮。从前在栖心山上怎么没发现呢?尔朱心想。不过,她好像也不怎么讨厌。
贺儇看着尔朱因为害羞而微微发红的脸,心想自己千百年的等待果然没有白费。有这样的人在身侧,即使再等千年万年又有何妨呢?
“原本以为你是个清高的王殿下,原来却是登徒浪子!”尔朱有一丝嗔怪。
“仙子,这话可不能乱说。你知道登徒浪子的意思吗?”
“自然是知道,就是油嘴滑舌又没有正经事儿做的纨绔子弟……”
山间很静,只有二人打打闹闹的声音。只是身在局中人的尔朱却没意识到,自己在与贺儇的相处中,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她好像又陷进了另外一个爱情的旋涡。
素楝怀抱着虞瑾的信,跑进房间,关上门,又插上门闩,搬了小凳子放在窗户旁边,这才小心翼翼的拆开信笺,虞瑾字如其人,刚健优美:
“楝楝吾爱:
见信如晤。
匆匆岁月,忙如奔骑,从那年春日万蜃楼上,杏黄衣衫点亮瑾之余生之时,算来已有一年又三月零七天。风波处里、寒夜楼上、留心崖边,藏着你我相伴相知的点点滴滴。密林深处、银霞谷底、饕餮山中,你我相知相守,相扶相依。瑾爱汝之情,坚如磐石,纯如皎月。姑射山顶,承诺之言,犹在耳畔,立此信笺,以字为证,不论身处何种情境,此生必不相负。
瑾此次不辞而别,深感愧疚。思前想后,始觉自相识以来,瑾愧对吾爱颇多。瑾因言辞谨慎,木讷呆板,心中对予万千爱意,表达不及其一,而今才悟,人生挚爱,贵在及时言爱,此一愧;饕餮山上,历经劫难,得知旧事,困苦难安,曾起心要离你而去。虽再次相见,却无法坦言相告,此二愧;梧桐小岛,何其有幸,得汝真情告白,吾却苦于未知之结果,未来之事情,未曾应答,此三愧;如今,吾即将离去,却缺乏勇气,不敢亲辞,此四愧;吾此去不知福祸,未敢轻言未来,心中惶惶,或有违诺之日,便是瑾身死之时,此五愧。”
素楝读到这里已是泪痕满面。眼前的字迹逐渐模糊,她紧紧地攥着那信纸,泪滴将墨迹晕染:
“此五愧,瑾每每思之,忧心难安,如万蚁咬噬,万箭穿心。爱恨嗔痴、悲欢离合,虽人之常情,世之常变。但瑾身负恒心,肩负苍生,唯吾爱不变、此心不换。
不知你此刻是否还怨我,未曾相告,便只身离去?姑射山上,山明水秀,人杰地灵,愿汝在此暂且忘却前事,亦不怀期待,余生安宁,徐行沉吟。
原谅瑾。
午夜梦醒,吾亦感念此生与你相知,实乃三生有幸。
瑾”
素楝看完信,呆呆的坐在窗边。这封信,使得那些她故意忽略的细节都能解释得通了,比如为何感到虞瑾疏远,比如小岛上虞瑾的退缩……
“傻瓜,我怎么会怪你呢?”素楝心想,易地而处,虞瑾同样也会信任她的。
而虞瑾的这一番真情告白,她读的面红耳赤,也更加确定她和虞瑾之间的从不言说的默契是存在的。但那字里行间的决绝意味,又让她担心不已。
虞大哥到到底要干什么?看虞瑾信中的意思,是让自己待在姑射山。但是他却没说要回来找自己。待羞怯与感动褪去,素楝又开始担心虞瑾的处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