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好像在此刻凝固了,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黏腻起来。这傍晚的空中似乎流动着一种深情,一种只能遥遥相望却无法触碰的深情,而那种深情就像是夏日冰饮上浇灌的大勺的浓稠的蜂蜜,将那冰凉清甜发挥到极致,品尝冰饮的人初尝甜到心里,最后又冷到心底。
素楝打了一个寒噤,没了太阳的高空,即使是夏天也是凉凉的。
站在这高高的踏上,与虞瑾相隔数十丈,素楝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独自翱翔天空的孤鸟,在这即将来临的黑夜里变得迷茫。
炽姜则是盯着地上的另外一人,那是他的父亲,他很少能见到,这是第几次?应该是第二次?或许更小的时候,自己已经不记得了。炽姜并未打算叫喊,即使自己站在父亲面前,他也不见得认识自己。可是他知道,自己和父亲的志向是相同的。
炽姜也抬起了头,但是不是因为眼泪。而是他想看看这天空——他的向往和理想。
高塔上的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地上的两个黑影略过,谁也没说话。直到这两个身影渐渐消失,直到那晚霞最后余韵也被黑夜夺去,他们才将那眼光渐渐收回。
黑色的夜晚,除了星光,便是那万家灯火了。而这里,夜晚的灯火却少的可怜了。
“那里就是天牢。”炽姜指着很远很远的地方,仿佛与天相接,有一点星光。仔细一看,又不是星光,颜色偏黄。
素楝以为她刚刚跟炽姜说的话他没听见,没想到小家伙还挺管事。
“你怎么知道,你去过?”素楝问道,她想起了自己在饕餮山秦狱经历的一切,眼神关切。
“阿彩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会这样问我?我好歹也是个皇孙啊。”炽姜双手抱起他的小胳膊,十足神气,但是帅气不到三秒,地方太窄,一个不小心就晃动了一下。素楝条件反射似的去拉他,他却御风先行了。
素楝这才想起,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怎么还担心起这小家伙来了,他可是轻松过天堑的人。
“快回去吧,阿彩肯定在找人了。我可不帮你撒谎!”炽姜的声音留在空中,人已经飞远了。素楝忙跟上。
二人原路返回,先停在柿子树边的围墙上,看到没有人才落下来。素楝一个劲儿的问,为何炽姜知道那就是天牢,炽姜却直摇头,没见过这么这么笨的人,“你看那灯的颜色啊,再看位置啊。”
素楝突然想起,别处的灯光总是稀稀落落,好像只有那处灯光密集,且位置间距很规整,很像监狱隔间的布局,不是监狱还能是什么?且位置在西南方向,她曾经在街头听见算命先生说过,死门、鬼门位于西侧,而西南属于坤地,风水学认为是肮脏之地,在此方位建造监狱确是情理之中。而不管是人是仙,都爱观星象、卜吉凶。再说,主管狱事的是二十八星宿之一的昂星,有云“昂主狱事,典治囚徒也”,又有“昂者,天子之耳也,主西方”,为追求“天人合一”,按照星象设置监狱也是常理。
想不到炽姜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番考量。不过思虑再深,也没想到自己有被关在门外不得进门的时候。
估计是阿彩做好了饭却找不到人了,就把门锁上了。
炽姜却并不喊门,就站在门外,开始看星星。这定力,素楝也不得不叹服。倒是素楝不太淡定,又有些愧疚,私自带走了炽姜。
“阿彩姐姐,阿彩姐姐,开开门啊,我是素楝,我错了。”素楝小心翼翼地敲门。
“切,没骨气。”是炽姜,“你这一叫,阿彩就不会开门了。”
这家伙,简直比自己小时候还狡猾。
素楝哪里不知道,因为小时候自己就是这样的。有时候半夜回来的时候,知道张爷爷会等她,便也不开门,就在门口坐着。张爷爷和阿婆着急了,就会开门,看到她那可怜样儿,都不会责罚她了。
恃宠而骄,被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可是,那宠爱自己的人一个已经逝去,化作他深爱的土地;另外一个,还在那冰冷的大牢中。
那远看比月亮更暖的灯光,藏着比冰雪更冷酷的现实。
趁爱自己的人还在的时候,也好好的爱他们吧。于是她把门敲得更响了,“阿彩,阿彩。”素楝索性把炽姜也拉来,逼着他也喊。
炽姜最终拗不过,只得敷衍的喊了几声,“阿彩,阿彩。”
阿彩似乎听到炽姜的声音,很快就开门了。开门就拉着炽姜上下打量,看看他有没有事。素楝知道阿彩肯定是生自己的气了,“阿彩,对不起,我再也不带他出去了。”
阿彩没说话,牵住炽姜,但还是忍不住回头,“吃饭吧。”
素楝笑了,走上去攀着阿彩的肩膀,“阿彩姐姐,你生我气了吧,是不是?”阿彩忍着没说话,素楝顺手挠了挠阿彩,阿彩终于忍不住,笑了。
“好姐姐,我再也不带他出去了。”素楝继续表忠心。
“那可不行!”这回轮到炽姜着急了……
虽说清凉殿一向热闹——炽姜和阿彩常常斗智斗勇,永远不会寂寞。但是因为素楝在,清凉殿久违地充满了欢笑声,素楝和阿彩的笑声仿佛是在比谁的声音大,此起彼伏,炽姜虽然是嫌弃的要命,但是好像也并不讨厌,久违地没有早早入睡。听阿彩说,炽姜一直早睡早起刻苦练功,所以小小年纪才有这样一身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