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三儿不敢再想下去,他甚至连眼前地上四散的财物也没了兴趣,忽然很想一口气跑回地面上去,被那温暖的日头晒上一晒。
可惜这里由不得他作主,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唐泛接过隋州手里的金箔片,看了好一会儿,道:“这上头刻的是金文。”
众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过去,隋州问:“什么是金文?”
唐泛:“金文又叫钟鼎文,chūn秋战国以前一般流行于铭刻在青铜礼器上的,但有时候别的陪葬器具也会出现,这些金箔应该原先是被贴在某些器具上面,被剥落下来的。”
隋州与他的默契已经到了一定程度,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就会意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所看到的这些财物,都不是来自宋帝陵,而是来自永厚陵下的?”
唐泛点点头:“钱三儿的师父和刘村长都说下面还有一层,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个叠xué,永厚陵好巧不巧,选址正好就在另外一个墓xué上方,宋代皇帝奉行‘天子七月而葬’,死后才开始选址,不排除因为永厚陵下的这座墓xué葬得太深,而英宗皇帝选址下葬时又过于匆忙,所以才没有发现两墓相叠。”
说到这里,他也没有卖关子,而是继续道:“巩县在chūn秋时,曾是周天子敕封巩国的封地,上面那几个金文虽然有点难以辨认,但从随葬品来看,下面应该是一位君侯的墓xué。”
钱三儿恍然大悟:“难怪我师父说下面有一大堆宝贝,那会儿我们还奇怪呢,说宋陵早就被盗光了,哪里还有宝贝,我师父他们还疑心是自己除了幻觉,原来是这样!”
唐泛道:“是与不是,还得下去了才能确认,先秦时贵族随葬一般都有车马坑,规格制式也与后世陵墓大不相同,很好区别。”
一行人说着话,一面随着刘村长穿过一道拱门,而后在宫门后面的内侧凹陷处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上回我们就在这里发现了入口。”刘村长指着那个黑漆漆的dòngxué入口道,“但是因为当时我们火折子快用完了,而且那个dòng很深,我们下去走了一段,就没敢再下去。”
唐泛蹲下身子,又抬头看了看,发现这个dòng口最早应该是墙上石壁脱落下来之后砸出来的小坑,后来这里又遭遇过火焚,被金兵一阵翻天覆地的搜刮,地上铺垫的青砖早就一层层被掀起来,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发现了下面的蹊跷,层层深挖,这才有了脚下这条通往不知名处的地道。
照理说,钱三儿师父那一伙人行色匆匆,是绝对不可能在两个多时辰内发现并挖掘出这样一条通道的,所以这条通道肯定是在之前就有的,那么就算里面有珍宝,为何还能等到钱三儿师父他们下去之后发现呢?
若说是幻觉的话,也是说不通的,因为一路他们走过来,已经捡了不少值钱的财物,这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也不会是宋帝陵原本有的东西,这又作何解释?
唐泛将自己的想法与众人一说,隋州道:“不管如何,我们此行的目的便是剿杀那头危害地方的怪物,其它的还是其次,大家不可见财起意,误了正事。”
一众锦衣卫皆应下了,尹元化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若是能发现这些财物并运出去,那对朝廷来说才是大功一件,届时若自己能够私藏一点,那也一生受用不尽了,至于那头虚无缥缈的怪物,如今连影子都没见着,却说得跟真的似的,实际上他仍然认为很可能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利用河神或怪物的名头,震慑村民不敢靠近,借此藏匿珍宝。
隋州等人没有急着下去,而是带着人在地宫下层仔细转了一圈。
永厚陵可以称得上北宋帝陵里规模最小的一座,而且经过兵火和盗贼的洗礼,基本上已经是空墓一座,连安放着英宗皇帝尸身的yīn沉木棺椁,也早就被拆卸下来,只剩下几块零散的边角料,估计还是前边的人来了之后因为东西太多带不走才留下的,连皇帝尸骨都不知所踪,更不必说他身上佩戴的龙袍玉石了。
原本这个场面还挺令人唏嘘的,但因为唐泛的话,大家越发对下面那一层起了好奇心,是以在这里匆匆转了一圈,在发现没有任何可疑场景的时候,便准备往下面去。
钱三儿因为师父的经历,对这里始终存着一份难以言喻的恐惧感,又见下来之后,许多人对这里懵懂不知,唯有唐泛能够说出下面的来历,不由对他敬佩得很,有意无意跟在唐泛身边,寸步不离须臾。
此时见唐泛还蹲在棺椁旁边,便忍不住走过去,跟着弯下腰,伸长了脖子探看。
唐泛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过也没有责备他,只是将手下的堆积起来的尘土慢慢地抹开。
钱三儿睁大了眼睛,这见这些木屑和灰土被抹开之后,下面便露出一大滩黑乎乎的东西。
“这,这是……”他忍不住失声道。
“血。”唐泛低声替他补上。
钱三儿的牙齿忍不住上下打颤,唐泛却笑了:“别怕。”
他笑完
,起身就走开了。
钱三儿却依旧呆呆地看着那一大滩血迹,那上面似乎还沾着一点碎肉或碎骨头,还有一些夹杂在尘土里头,细想就让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