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马蹄声消失在夜色里,砰砰剧烈跳动的心跳才逐渐平缓,她的心情却莫名高涨,轻快地几乎哼出歌来。
她抱着桑葚愉快地一转身——迎面正对上两张放大的脸。
静悄悄的家门边陡然出现两个身影,惊得她差点洒了满手桑葚。还好两个身影齐齐拱手行礼,原来是这几日帮忙看守门户的车夫。
如今应家人都知道了,十一郎派来的所谓“车夫”,其实应该是护卫,一个姓王,一个姓胡,很有本领。
日夜守门辛苦,应小满心里敬重他们,客气问,“两位大哥有事?”
两名护卫表情复杂。
“十一郎之前有意登门拜访,被应小娘子拒绝。十一郎自知在铜锣巷时言行不当的缘故。不知要如何弥补之前的过错,可令应小娘子回心转意,愿意见十一郎。”
王护卫还继续劝说,“十一郎这般身份的贵人,谦恭恳切的姿态极为难得。应小娘子拒一次也就罢了,总不能当真赌气不见。应小娘子这边有什么要求,樱桃枇杷,罕见的时令果子之类的,可以随意提……”
“我的要求在铜锣巷时就提过了。”
应小满奇道,“七郎欠账四贯,十一郎替七郎支付了欠债,我们当面对清了账。十一郎还要见我做什么?我没其他要求,也不见他。”
两名护卫叹着气道,“会把应小娘子的话如实回禀。”
应小满关门回小院。
门外的王胡两位大哥虽然帮她家守门,心却向着十一郎,张口闭口都是“十一郎这般身份的贵人”,她听得不大乐意。
京城满大街都是贵人,她要杀的仇家晏容时也算是个贵人,那又怎样?
她继续坐回树下冥思苦想,不自觉学用起晏七郎的常用口气词。
“首先,得添置暗色的衣裳,免得一门栓下去血迹扎眼。其次,还得带一身换洗衣裳,在屋里换好再干干净净地开窗出去,免得身上留下气味……啊。”
在首先要做的事之前又添上一句:“得先试一试大理寺的狗。”
——
七郎这一走又几日不见踪影。
隔壁的沈家娘子倒是喜悦地来敲门道谢。
“我家当家的终于发俸禄了。应嫂子是坊间少见的实在人,自打搬来京城,逢年过节各家不是送文房诗画,便是熏香佛经,头一回有人家送米粮。”
“不瞒应嫂子,上回窘迫到想挑拣些同僚家里送的节礼送去当铺,我家当家的不许,说被同僚逛店看到笑话,在京城抬不起头做人。我家阿奴饭粥都吃不上了,书房还摆着许多充门面的名贵砚台,金箔经书……”说着说着,人哽咽地抹起眼角。
义母听得叹气。“咱家是乡下苦过来的,不懂京城那些贵价东西。乡下人送物件不是米面就是肉蛋,不要笑话咱们土气就好。”
沈娘子红着眼眶,“谁敢笑话应嫂子?我家那位去年才调升入京,从前还不是在乡郡里过活?我阿父也在乡里教一辈子的书。依我看,送米面肉蛋才是实在人家。哪像京城里这些六七品的芝麻京官,各个打肿脸充胖子……”
两人站在门边,你一言我一语,絮絮叨叨闲聊了小半个时辰。
义母关门回来,难得感慨了句,“隔壁沈娘子虽说是官人娘子,倒是个实在人。我上回没说错罢,她还真是教书先生家的女儿。”
应小满在家里收拾东西,擦得雪亮的飞爪用牛皮囊挂在腰间。
这几日得了七郎的告诫,她不去长乐巷,担心自己误了七郎清理门户的事。但新搬来的北边街巷陌生,她没事便四处转悠。
一来,手边有钱财便有底气,七郎给的私房钱实在太多了,她心思忍不住活络起来,想看看附近有没有出让的肉铺子。
二来,她虽然不去长乐巷,但长乐巷里的仇家晏容时总要出门的罢。她每日辰时前后出巷口,沿街慢慢地走一程,撞运气。
今天的运气不大好,又没碰着。
她一路往大理寺衙门的西门内大街方向走,沿路买了两个肉馒头,两个油酥饼。
接近清明,街上已经许多售卖寒食节吃用的馓子,她停下来买馓子时,身后忽地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呼哧喘气声,附近行人唰的往两边退让,让出好大一片空白路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