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举人巷最近过于热闹。
前一阵巷子东边的沈御史从家里被禁军拘走,闹得沸沸扬扬,还没消停十天半个月,巷子西边的刑部周主簿家又出了事。
应小满这天出摊晚,回家也晚。傍晚推着小轱辘车踩着夕阳光影回返,远远地便看到巷子里围了里三圈外三圈,一顶眼熟的蓝布小轿停在西边周主簿家门外。
轮到周家的主簿娘子瘫坐在家门口,哭成个泪人儿。
义母抱着阿织在门口探头瞧着,一副想过去劝慰又踌躇的神色。
应小满在门口停车卸木桶,看了眼远处围拢蓝布轿子的许多官差。“周家当家的做官也出事了?”
“可不是吗,在京城当官人原来这么不太平。听说周家官人在刑部当差渎职。”
义母嘀咕,“周家娘子是个厉害人,和咱家平民小户的向来不大来往,咱就不过去凑热闹了。刚才听邻居们议论说,周家当家的在刑部管库仓,人不老实,趁过手机会捞了许多。啧啧,难怪周家六品官儿也不大,排场却比隔壁沈家气派十倍,家里还请了马夫厨娘。”
应小满左耳进右耳出,囫囵听了个八成。巷子西边的周主簿家和她家不怎么来往,她也不怎么关心。
正在把轱辘小车往门里推的当儿,巷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她一回头,正看到四名官差押着垂头丧气的周主簿从家门里出来。
京城这些坐衙的文官清晨都要去各自衙门点卯,下午散值。和应家出摊的时辰对不上,极少能当面撞见。搬进新家几个月了,这还是她头回瞧见周家主簿的当面。
远远地望一眼过去,应小满的脚步当即一顿。
这少见的圆滚滚的五短身材,手脚上镣还灵活翻出门槛的身手,又正好是刑部管库仓的主簿……
应小满的眼睛渐渐瞪圆。
没这么巧罢!
犯事的邻居,管刑部库仓的周主簿,难不成是……当初在鬼市卖她飞爪的胖子?!
她唰一下原地转身,三两步钻进看热闹的人群里围观。
从近处打量周主簿圆滚滚的身材,再听他一开口,熟悉的感觉更明显了。
“诸位,诸位!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周主簿哗哗地抖动手上镣铐,很是不服气。
“即便在下涉嫌贪污倒卖库仓赃物,也不过钱财小案,何至于手脚上镣,给在下以重刑犯的待遇啊?”
拘捕官差不苟言笑:“上头有命,不敢不从。阁下为何受这等重犯待遇,自个儿想去!”
周主簿拖着镣铐,上了轿子还在嘀咕。“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应小满近处听得清楚,这位周主簿说话的声音语气,分明就是鬼市倒卖飞爪那胖子!
当天晚上,应家关门闭户。
灯火照亮的小院里,一对擦得晶亮的飞爪放在长木桌上,应小满对着飞爪犯起了愁。
她三月里得了这双飞爪,满打满算,到现在两个半月。
仇家还没拍死,飞爪还有大用。她原想着再等等,等报完仇之后,把这对官府借用而来的飞爪清洗干净,找个深夜静悄悄地托七郎送还给胖子,也算是有借有还,完璧归赵……
结果倒卖刑部赃物的胖子居然被抓了!
被胖子倒卖的飞爪在她手里……他会不会狗急跳墙,情急之下供出她这鬼市买家,把她也牵扯进案子里去?
被官府盯上,轻易可报不了仇了!
“娘,我们要尽快动手报仇,不能再拖了。越拖事越麻烦。”
义母坐在炕上忍着咳嗽,“想好了再做,伢儿。我年纪大了,怎样都不要紧。想想幺儿,今年她才四岁,别被咱家报仇的事给牵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