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吵架声真就离他远去了,终至寂寥,当他觉察到这份寂静抬起头来的时候,忽然发觉会议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他和长桌对面的那个男孩。
男孩穿着黑色的西装,打着素白色的领带,端庄矜持得像个大人。那是出席葬礼的服色。
“别烦!没召唤你你又瞎蹦出来做甚?我没生意跟你做。”路明非说。
“哥哥,时间到啦,我们不是要去参加葬礼么?”路鸣泽微笑着说。
葬礼?路明非一时间有点迷惑,什么葬礼?谁的葬礼?可他好像确实记得有那么一场葬礼,他从里约热内卢赶回来,就是要参加这场葬礼的。
路鸣泽来到他身后,给他穿上同样的黑色西装,系上素白色的领带,两个人并肩走出诺顿馆,夜幕下的校园里点满了蜡烛。
他们沿着烛光小道前往教堂,一路上路鸣泽都拉着他的手。
教堂里也满是蜡烛,烛光如山如海,管风琴演奏着低沉的弥撒音乐,白色的六角形棺材摆放在祭坛上,身穿黑衣的男孩女孩们围绕着它。路明非看不清他们的脸,但能感觉到他们的神色哀伤。
他们根本挤不进人堆里,只能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牧师用低沉的声音念诵着悼词:“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是要悼念这位15岁的少年。他离开我们了,如那静静流逝的万物。安息吧,我的朋友,你的灵魂,将会延续。我们在此将泪水献给你,那是别时的爱语,我们感谢你给予我们的梦想与幸福的日子,直至永远。我们也将走过那片阴暗的草坪,但不会感到恐惧,因为你的灵魂与我同在……”
15岁的少年么?自己认识什么15岁的少年?路明非茫然地看向路鸣泽,可小魔鬼也跟所有人一样低垂双目,摆出哀悼的样子。
屁嘞!魔鬼会哀悼什么人?魔鬼只会为了每个灵魂的堕落欢呼吧。
人群中传出女孩的抽泣声,哭得那么伤心,大概这个死去的少年对于他们而言真的很重要吧?可路明非的心里空空如也,毕竟没人会为素不相识的人悲伤。他只是不想破坏这悲伤肃穆的氛围,才没有偷偷溜走。
人就是这样,同一个人,对某些人来说差不多是世界的全部了,对另一些人来说,是死是活都没关系。
管风琴变了调子,人们手拉着手唱起歌来,一首祈愿灵魂安息的歌:
“万物终将流逝,只有世界永恒,
沉睡吧我的爱人,你的灵魂会继续下去,
你的诞生是为了将希望之诗传达。
我们奉献你以泪水,
感谢爱,感谢梦,感谢那些幸福的日子,
在这世界,我们曾经相遇。”
歌唱完了,牧师把最后一根棺材钉敲了下去,说:“阿门。”
这一刻教堂里的气氛忽然轻松下来,那些悲伤的宾客脸上都露出了笑容。路明非不禁有些诧异,他也知道按照基督教的教义,人死了只是灵魂去了天堂,亲人朋友终将在那里团聚。
可也犯不着如此放松吧?好像那个人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似的。
宾客们说说笑笑地往外走去,牧师也脱了牧师袍,浑身轻松地跑掉了。等到路明非回过神来的时候,教堂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小魔鬼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寂静的教堂里,如山如海的烛光里,他独自面对那具棺材,棺材里躺着他不认识的、15岁的男孩。他忽然开始悲伤起来,悲伤像无名的根苗那样从他的心里冒了头,长出了芽。他想那些人就这样忘了你啊,难道我们为你祈祷了、唱歌了,就不再怀念你么?你躺在棺材里那么孤独,他们却能继续欢声笑语。
他莫名其妙地为一个他不认识的少年悲伤,难过得简直要哭出来。
他也向外走去,不想在这个悲伤的地方久留了。
钟声响起,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撕裂,钟声中他蓦然回首看向那具烛光中的棺材,他忽然惊了!他忽然想起他是认识那个少年的!
曾几何时……曾几何时……
“主席?主席?”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人拍打着他的肩膀。鼻端有淡淡的柏木香,那是伊莎贝尔常用的香水味。
路明非骤然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趴在会议桌上做了个梦。部长们的争执声隔墙传来,想来是主席开着开着会一头睡死了,他们转移到旁边的小会议室里去了,只留下伊莎贝尔守着路明非。
“对不起对不起!”路明非窘得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