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御医看在眼中,把手收回来,却没有拿走吴老太君手腕下的迎枕,道:“甄家老太爷能挺过来,是他想活着,而老太君你给我的感觉,是心已经死了,心病还需心药医,我能治病,救不了命。”
吴老太君的肩膀颓然垂了下去,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
“邢大人说得是,老婆子心里压着事情,光靠吃药休养,没什么用处了。”吴老太君沉默良久,露出无奈的苦笑来,“请邢大人来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有些事情要跟你交了底,也请你看在老侯爷生前的那份薄面上,略助我一臂之力。”
闻言,邢御医就明白,吴老太君要请他相助的根本是内宅私事。
他做了几十年的御医,深宫里的那些腌臜事情都见识多了,何况侯门深处?
应该说,像甄家那样几乎是干干净净的人家,才是十家里也遇不到一家的,这也是邢御医愿意在甄家受供奉的缘由。
邢御医也是老骨头一把了,又断了腿,就想舒心些过日子,把孙儿养大,没心思掺合主家勾心斗角的事情。
他又不是老寿星活腻了,给自己添堵糟心。
只不过,吴老太君把老侯爷都搬出来了,邢御医也没法子一口回绝。
“说出来都不怕邢大人笑话,”吴老太君的声音压得很低,似是怕对面的杜云萝和穆连潇听见,“我府里还有两个病人,就我剩下来的那个儿子与儿媳。
儿子在元月里染了些风寒,落下了咳嗽的病根,一直拿川贝梨子养着,不见好,老婆子不让他好;
儿媳也是元月里断了腿,接骨的时候,我让府中大夫给接歪了,她就下不了地,八月十六时,又摔了一跤,现在还是断腿,没接好。
邢大人去看诊的时候,莫要戳穿了。”
饶是邢御医见多识广,也没料到吴老太君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他晓得杜云萝和周氏受过二房暗算,用了些不该用的药,以为是府里又出了些状况,吴老太君想让他帮忙查出毒根,开方子医治。
却不料,与他想的恰恰相反。
吴老太君对儿子、儿媳动了手,还让他别拆穿。
“老太君知道了些什么?”邢御医直截了当问道,“你那大儿媳吐血的毛病,你晓得了?”
吴老太君没有否认,她按了按眉心:“我晓得不少事情,比他们希望我知道的要多,也比他们知道的更多。”
“我不爱搅和这些事情,”邢御医缓缓开口,“但视而不见比让我直言相告,简单多了。”
吴老太君明白了邢御医的意思,如释重负地道了一声谢。
邢御医这才把迎枕收回了药箱里,道:“说起来老太君也是我的一个病人了,医者之心,我不希望你就这么半死不活过两年,要是还没撑到两年,更加砸我的名号。
只是你的心结在对唯一活着的亲儿下手这里,我解不开。
还是之前那句话,都老了,都是一脚在棺材里的人了,别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
吴老太君笑了起来,比之前轻松不少:“这些乌七八糟的,别跟连潇他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