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晨猜对了,的确是陈辞修想要召见他。对于叶晨此人,陈诚是早有耳闻,也知道对方是保密局一把搂钱的好手,但真正能让他感兴趣的,还是叶晨的出身,听说到叶晨是浙江人,他便再也按耐不住心中喜悦,马上推开一切公务,执意要先认识一下这个小老乡。
因此,许忠义就成了东北特务系统中,第一个被陈长官点名召见的将官。至于李维恭嘛,他只是个陪衬,陈辞修能够见他,这还是托了叶晨的福分。陈长官很要面子,他不想给外人留下个任人唯私的印象,所以想都没想,就让他这湖北人也一同过来了。
李维恭很清楚,陈长官肯定不是冲他来的,自己就是一张幌子,属于陪太子读书的那一种。但他心里不平衡,想想自己这宝贝学生,三年前还在总部后勤负责剥葱剥蒜的,可现在呢?摇身一变,成一方诸侯了。心里嫉妒,但脸上不能表现出来,倘若连这点城府都没有,那就不是他李维恭了。所以他把自己装扮得很慈祥,瞧向宝贝学生的眼神里,全都是强烈地自豪感。
而叶晨呢,也正确把住了先生的脉搏。这也难怪,双方斗来斗去,能一直纠缠到现在,谁会不了解谁啊?你李维恭打个喷嚏,他这小徒弟都能猜出那是什么病毒感染的。姜是老的辣,这句话一点都不假,可再老的姜,他也怕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轿车在行辕正门外停下,叶晨搀扶着老师走出车门,随后,便不停地和过往行人打起招呼,不打招呼不行,这里的人他全都熟悉,就连负责扫地的,那都受过他的恩惠。
“哎?老张,你怎么来啦?我记得今天你不在班啊?”
“嗨!老许啊!这不是听说你要大驾光临了吗?你说你来了,兄弟能不过来伺候么?”
“哎?老王?你那类风湿咋样了,上次给你弄的药管用不?”
“托您的福,好多了。要没许科长您,我这老骨头早就入土了。”
……。
看着叶晨这人脉,李维恭嫉妒得都快不行了,难怪总也弄不死这“店小二”,看看他这人缘,就知道“不倒翁”是怎么炼成的了。在秘书引荐下,二人进了陈辞修的办公室。此时,陈辞修正躺在沙发闭目养神,待他二人敬礼后,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把眼皮缓缓撩开了。
“坐吧。”指指面前的空位,又吩咐秘书去倒茶,陈长官那不怒自威的派头,令人肃然起敬。师徒二人毕恭毕敬贴在椅子上,双双正襟危坐如临大敌。
“不要这么拘束嘛!”陈辞修笑了笑,我这个人哪!是很好相处的,时间长了你们就会发现。”说完这句话后,他瞥瞥李维恭的大肚子,便直接将目光锁定在叶晨身上,“嗯!年轻有为啊……”
这是一句典型的客套话,叶晨心里明白:陈长官召见他,绝对不是为了表扬。果不其然,秘书奉上香茗后,便以审阅文件为名,将李维恭请了出去。诺大一间办公室,只剩下这一大一小两位浙江老乡。
“你家在浙江什么地方?”陈辞修亲切地问道。
“回长官的话,职部是江山人。”
“哦……江山,那是个好地方。这么说,你跟毛齐五毛局长是同乡喽?”
“职部不才。”叶晨点了点头。
“你呀!不要拘束,到我这里就算是到家了。”拍拍他大腿,陈辞修的态度又和蔼了许多,“来东北之前,齐五兄曾特意关照过,说是别的老乡都可以不见,但你这个老乡是非见不可。不瞒你说,他为何要这般嘱咐,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据我所知,齐五兄这个人从不轻易赞许下属,你能叫他如此看重,肯定是有过人之处。”
叶晨心说,“我的过人之处就是赚钱,保密局上层念念不忘的,也正是这一点。你‘陈癞子’如此拐弯抹角,目的想必也是为这个。”于是他腰身一挺,不假思索地答道:
“职部寸功未立,能得毛局长抬爱,那也是前世的福分,长官们的栽培,忠义定当竭尽所能,来报答长官们的厚爱。”
陈辞修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你不就是想要钱嘛,那就好办了,我还真怕你不爱财呢!”坊间传闻,陈辞修此人一向简朴,是党国少有的清廉楷模。可叶晨不信这个,在他看来,越是楷模就越有问题,真正能廉洁奉公的人,那早就饿死了,尤其是国党已经烂到根儿了,他可不相信陈辞修会独善其身。
因为办公室里就两个人,所以也没人知道二人在背后达成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直到临走的时候,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陈辞修,这才拿出了一张委任状,对着叶晨开始了宣读:
兹派许振东为东北行辕督察室少将副主任。此状,保密局局长毛齐五,委员长常凯申,民国三十六年八月一日。
悲剧啊,这对于李维恭来说是天大的悲剧。可话又说回来,叶晨为什么能当上副主任?归根结底,这还是要感谢李维恭想整他,结果整来整去,居然把他的红党嫌疑给整没了。少了这后顾之忧,再加上他是浙江嫡系,那这职位不给他,还能给谁呀?
走出行辕后,叶晨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见到熟人后,他该打招呼还打招呼,只是对方再回敬“许科长好”,那就不行了,显得很没礼貌。没看见人家正捧着委任状么?正确的称呼,应该是“许副主任”或者是“许副座”。
叶晨擢升副座的消息,在顷刻间就传遍了整个督察室,听到这消息后,每个人的反应均有所不同,陈明、于秀凝夫妇替他高兴,李彦等人无精打采,终日提心吊胆的徐哲普,这回也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唯独齐公子,把自己悄悄关在房内,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香烟,既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难过,不明就里的,还以为屋子着火了。
自己的死对头成了顶头上司,这的确不是个好兆头,齐公子的内心深处,忽然涌出了一阵说不出地恐惧。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作为失败一方的齐公子,此时此刻,不得不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提前做好全身而退的打算了。
可想走也没那么容易,不是督察室不放,而是地下党逼得他走不了。自从红党发动“秋季攻势”以来,形式是一天一变,往往旧的问题还未解决,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连匀口气的机会,都没给国党留下。
按理说,凭借红党的装备和实力,不可能再这么短的时间内发起连续进攻。但事实上,他们不但这么做了,而且还是越打越勇。新一军、新六军这些精锐部队,也没有了以往的威风。尤其新一军,那脸上不知留下过多少红党的巴掌印,个个都是鲜红的。
“党国怎会变成这样了?”齐公子有些绝望地想道:
“照这么发展下去,我们还能挺几年?”
经过一番秘密磋商后,叶晨用欠条从人事科长徐哲普手中,换取了全处所有特情的名单。当然,这个交易是在私下里进行的,谁也不敢拿到台面上。可这样一来,督察室有多少特务,每个特务的身份、年龄以及家庭背景,就都处在叶晨的掌握之下了。尤其是那些追随李维恭的,徐哲普为了向齐公子和叶晨二人示好,干脆在他们名字下做了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