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将那红宝石戒指一并扣在了她的掌心,她仰头望去,公子已来到她身旁。
那高大颀长的影子罩住了她单薄的身形,小七心里的不安顿时消散,她想,有公子在,什么都不必怕呀。
殿内横陈的尸首正被虎贲军往外拖去,在那华贵的地毯上拖出一道道骇人的血渍。
恍然间听周王后温蔼说道,“远瞩,明日阿蘩就回家了,你带夫人们一同进宫热闹热闹吧。”
是呀,从正旦开始,到今夜为止,这个正月死了多少人呀,单是这累累的白骨都能垒成一道高高的宫墙。
鬼气森森,没有一点儿人气,是该好好地热闹热闹了。
公子应了,“是,母亲。”
燕庄王十七年二月初二,魏国大公子沈晏初携章德公主回蓟城探亲。
魏国的车驾浩浩荡荡地进了蓟城,与公子的王青盖车一后一前地进了金马门。
初升的朝阳照亮了长长的宫门甬道,昨夜的鬼气被驱了个干干净净。公子的高车驷马,自有朱轮华毂,自由金装玉裹,那四角的赤金铃铛叮咚响着,在空中荡起好大的弧度。
小七听见魏人的乡音在身后的马车外响起,那是人的气息,是活人的气息,是魏人的气息。
上一回听闻这样的气息还是十六年的四月,那时候魏使来访,那时候她多想跳下马车与那魏人说几句话呀,那时候多想告诉魏使,魏人姚小七就在这里。
那时候她一心只想回家,不知身旁的人望她的时候目光复杂。
而今时今日,仍是此情此境,马车内外的人却已与去岁大不相同。
她坐在公子一旁,但公子并没有说什么。
并没有说,“沈宴初就在后头的马车里。”
并没有叮嘱她,“不许抬头看他,更不许与他说话。”
也没有似从前一样吓唬她,说什么,“但若你背信毁约,我必直取大梁。”
也没有说什么,“再敢在我面前提你大表哥,我必缝上你的嘴!”
大概在他看来,此时的沈宴初已不足为惧,再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是了。
她敬重大表哥,但心里的人却的的确确是公子了。
她仍旧与公子穿着一样的衣袍,那暗绯的颜色如今亦是她最喜欢的,她腰间系着大大的宝蓝色丝绦,长长地垂至腿畔。过去她不敢在大表哥面前穿这样的衣袍,如今却大大方方地不怕被人瞧见。
赶车的人“吁”了一声勒住了马,继而听见身后的马车也陆陆续续地停了下来。
裴孝廉禀道,“公子,到万福宫了。”
公子将她拦腰抱下了王青盖车,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一眼便瞧见了沈宴初。
他身旁那盛装打扮的女子,便是他的夫人章德公主许蘩了。
他们二人相敬如宾,各自的手藏在各自的袍袖之中,他们站得远远的,中间甚至放得下一匹马。
曾经多明媚娇俏的章德公主呀,如今竟似她的母亲一样端端庄庄地立着,她比从前在闺中时清瘦了许多,眼里再没了少女的神采。
那想必,她在魏宫过得也并不好罢?
可章德公主对她温柔笑起,“哥哥,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