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两次。”刘成从元宵节起算,三月他妈妈生日一次,清明一次,“过段时间麦收,我找曾所长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青山公社数千人以农为生,每年的麦收、双抢是整个公社的大事,几乎全体社员均会参与,曾所长不可能不准假。
麦收靠天时,刘成的请假没有具体时间,哪天割麦哪天走人。
刘成不得闲回家,他父母赶集时经常带家里做的吃食之类的东西来看他,顺便说说话,他人不在生产队里,农时节点倒从不曾错过。
基础的中药知识刘成已学得差不多了,目前在随曾所长学病理,面对褚归突如其来的抽查,他紧张了一瞬,接着流畅作答。
“很好。”虽然刘成的答案有明显照本宣科的痕迹,但听得出他是下了死功夫的,褚归没理由打压他的积极性。
褚归的观念一直是人可以天赋欠佳,却绝不可不努力。
到了刘成外婆的生产队,刘成过家门而不入,径直领着褚归去了女患者的娘家。
褚归的面孔比刘成好用,队员没忘记这个不辞辛劳免费下队为他们看诊的医生,他们如同碰到久违的亲人般朝他问好,得了他诊治的大娘更是放下手里的活围了过来,叫他
上家里坐坐。
“大娘,我是来找人的,先不坐了。”褚归搀住大娘的手,语气温和,“周美秀她家里有人在吗?”
“周美秀啊,在,有人在。”大娘说着喊了记分员一声,“我带褚医生去老周家,你别扣我的工分啊!”
“好。”记分员很爽快,给褚归带路是正事,不算偷懒。
路上大娘打听褚归找周美秀啥事,事关他人隐私,褚归含糊称有点私事,大娘一语道破:“是他们请你来治病吧?”
大娘嫌周家人做事缺乏礼数,请褚归治病,怎么不叫人接他呢,害褚归自己一路找一路问,简直怠慢贵客。
周美秀的病不是什么秘密,大娘神秘兮兮地说她像是中了邪,让褚归提防着点。
中邪已是收敛过的形容,他们背地里议论时一口一个鬼上身,定是上辈子造了大孽,如今招报复了。
刘成听得极不顺耳,啥造孽报应的,有人见周美秀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吗?
大娘顿了顿,脸皮发臊,伤天害理的事周美秀倒是没做过,她嫁人前是个勤快和善的姑娘,连路边的蚂蚁都舍不得踩。
然而越是善良,某些言语越是污秽,他们放肆地抹黑,将周美秀的善良扭曲为老天爷罚她赎罪。
褚归捕捉到一处矛盾,周美秀的异状是嫁人后产生的,怎么弄得娘家村里人尽皆知了?
进了周美秀家的院子,褚归寻到了原因——他要找的周美秀,被婆家人赶回来了。
此时周美秀家中一片愁云惨雾,昨日吃了田勇开的药,周美秀下午再次发病,闹了几个小时,晚上她带着孩子拎了个包袱出现在家门口,头发凌乱,面容憔悴,仿佛受了天大的欺负。
周家人正吃着晚饭,见到周美秀纷纷吓了一跳,问她发生了啥事,为啥不年不节的一个人带孩子回来了。
周美秀起初不肯说实话,撒谎称没事,就是回来看看,她的状态哪里像没事?后来在父母的追问下,她崩溃地哭道她男人要跟她退亲。
周家人闻言勃然变色,抄锄头握柴刀要上周美秀婆家为她撑腰,自己闺女好好地嫁过去,为对方生儿育女,退亲?当他们娘家人全死了吗!
周美秀仍是哭,哭着喊他们别去。
小院里住了五户人家,邻里邻居的,周家出了事,他们哪有不上门打探的道理。
退亲到底不光彩,尤其看闺女的模样,似乎责任在她,周母挤着笑脸地送客,拉着周美秀到里屋询问内情。
周美秀从她一个多月前第一次犯病交代到昨日,刚开始无人在意,以为她是受了惊,睡一觉便好了。
“受惊?什么受惊?啥把你冲撞到了?”周母急得抹泪,“病了一个多月,你咋不跟家里来个信呢?”
“我婆家隔壁那家姓钱的,上个月儿媳妇生了,生的闺女,钱大娘把娃溺死了拿烂草席裹了埋竹林里,我去竹林挖笋——”周美秀说不下去了,想起那一幕浑身颤抖,瑟缩着往周母怀里躲。
竹笋生长时会将土地拱起,那娃埋得浅,面上落了竹叶,周美秀瞧见鼓包,一锄头下去,险些当场魂飞魄散。
“那杀千刀的老虔婆!”周母骇得汗毛直立,拥着周美秀破口大骂,试图用声音驱散闺女的恐惧。
“别怕,别怕啊,妈在呢。”周母拍着周美秀的后背,母女俩一起哗哗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