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合抱粗的银杏树矗立在凤栖殿内,浓密的枝干冲出高墙束缚,用新绿的叶子在微风中对宫外之人主动拦住烈日。
夏王低垂视线,解开绸缎打紧扣结的动作分外轻柔。
他一层层拆掉绸缎,把寸长寸金的昂贵布料丢弃在地,捧起姜南风的手腕:“是谁?居然把你伤成这样!疼坏了吧。”
姜南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只有一圈浅浅的勒痕,如白玉上飘了一道淡粉云霞,不但不刺眼,还更增三分颜色,不禁心中好笑——要是看得不仔细,都发现不了还有这一道痕迹。
到底是自己人绑的绸缎,根本没使力气。
难为夏王了,一把年纪,目力还如此惊人。
不过可惜了。
若在年少时被父辈关怀,姜南风还免不了心中动容;可在姜南风经历过四位继父之后,他已经无法对任何站到凤栖殿门口排队等着见他母亲的中年男人生出半分好感。
姜南风太清楚这群枭雄的目的了——此时对他施展的关怀和善意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而代价就是姜南风的母亲再次被人占有,然后她不得不委身逢迎以保全她的孩子。
他们或许是追随者眼中的英雄豪杰,但这群男人从没尊重过姜南风的母亲周薇的意愿,用他们的权利和欲望肆意揉捏一个可怜女人的命运,把周薇从一个不惧怕守寡,为了爱情嫁给将死丈夫的节妇变成了人人唾弃的祸国妖后。
姜南风后退一步,双手顺势滑落夏王掌心,神色淡淡:“成王败寇,夏王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夏王摆手:“好孩子,你不要误会,我绝没有和手下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
话虽如此,视线却忍不住往凤栖殿的门后瞧,仿佛等待那两扇闭合的大门在他发言后开启。
姜南风一点接话的意思都没有。
他站在紧闭的门扉前,像一尊守护房舍的神君雕像,俊美,但丝毫不为凡尘的庸俗情绪动容。
夏王尴尬地左右摇摆视线,发现萧燧站在战马前,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怒从心中起,把火烧到亲儿子头上:“逆子,是不是你故意给玉鹤下马威,伤到他了!”
声音未落,夏王竟然已经当着众多随侍的面举起手,一巴掌抽肿了萧燧的脸。
姜南风哪能想到这番变故,他情不自禁向萧燧的方向走了半步。
萧燧却好像习惯了似的,揉了揉脸、呲笑一声便翻身上马,径自离开了。
拥挤的长街上,伴驾而来的臣子不约而同为萧燧让开一条通路。
萧燧给夏王留下了一个不逊的背影。
“孽障!”夏王不解气地又骂了一声,随后,他折返回姜南风面前,主动解释,“萧燧自小顽劣,欺兄辱弟,被他母亲教坏了。今日他冒犯了你,我替他向你赔罪了。”
冒犯?何来冒犯?
不上锁,不戴枷,萧燧对待一个阶下囚的态度已然算得上宽仁了。
难道萧燧还要像夏王似的惺惺作态才够?
姜南风腹诽,情不自禁觉得萧燧像个笑话——萧燧费尽心力不伤害都城打下来,夏王却兜头扣了萧燧一脑门屎盆子。
夏王不知姜南风一瞬间脑中已经过了千丝万绪,看着姜南风地眼神分外慈爱,如同一位真正的长辈似的柔声关怀起萧燧的生活:“是我来的太迟了。这段日子苦了你们母子。挺长一段时日没好好休息了吧?快进去跟你母亲团聚,我马上派人烧水送饭菜过来,你们以后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他抓过一名随侍:“去取玉荣膏过来,一会伺候公子涂药。”
交代完,夏王居然转身准备离开了,“我晚上再来看你们。”
夏王想走,姜南风也不想让他继续在凤栖殿门口恶心人,但姜南风安排的戏却还没开场。
至少要把需要做的做完!
姜南风追上前,扬声阻拦:“夏王留步。”
夏王立即停下,一脸笑地转过,打量着姜南风,语气飞扬:“是不是凤栖殿里还有缺的?你只管说,我都让人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