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他的与你何干,要你去哄?”赵素芬自顾自忙活,连余光都没往院子里瞥一眼,“这些年还没有吃够亏?你都出嫁了,还与那些不讲道理的沾染上算什么?他自个亲爷爷宁可躲在屋里抽旱烟,都不乐意出来询问一句,他自个的孙子都不心疼,你我心疼作甚。”
她倒不是心疼,桃花心想,哭得叫人心烦:“待会儿二嫂……”
她还未说完,赵素芬便一声冷笑,说起二儿媳也是一肚子火,到底还是没忍住在女儿面前发起牢骚:“她回来瞧见又如何?素日里张嘴闭嘴就是狗子喜欢欺负她儿子,明知是串子动的手,最后反诬陷是我家狗子做的,就因为他是小叔,是‘长辈’,活该就得让着家里两个小的!可怜你弟弟也才五岁,比串子还要小两岁呢,啥都要让,不让就是不懂事!这些年家里吃的穿的,哪样不是紧着他们两兄弟来?好的落不到狗子身上,骂人的时候倒是一句不离狗子。”如今闺女嫁了人,不再是寄居钱嫁的外姓女儿,而是亲戚了,赵素芬便忍不住对她说起这些年的委屈,这些话便是桃花还在钱家时,她都不曾开口说过半句。
徒增烦恼的话说了有什么用?女儿在钱家的日子已经够难过了,难道还要为她这个娘担心?
不如不说!
这些事情桃花哪里不知呢?只是她当姑娘时不能为娘做些什么,如今嫁了人,更做不了什么了。
想到此,桃花心头难受至极。她明明是娘的女儿,却因为这些年寄居在钱家,仿佛天生就欠了钱家的情,娘受了委屈她都不能站出来说半句公道话。
“娘……”
“莫要做出这幅模样,你既已嫁出去,家里的事便不要多想,娘只是找不到可以说心里话的人,你弟还小,啥事都不懂,娘眼下见着你才忍不住说嘴一番。”赵素芬反倒笑着安慰她,似乎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你且瞧着罢,篓子便是没有站在狗子身后哭,他躲在屋头哭,灶房哭,茅坑哭,你二嫂回来第一句话定是……”
“篓子你这是咋了?你哭啥?你小叔又欺负你了?”王氏一只脚还没踏进院门,声音已经从外间传来。
赵素芬朝女儿努嘴,意思你自己瞧,次次都是这般。
王氏把肩头扛着的锄头往旁边一丢,脚上泥巴都没来得及清洗便冲过去一把抱起钱篓子,掀开他衣裳上下检查,一脸焦急问道:“篓子哪儿疼啊?先别哭,告诉娘哪儿疼?你小叔又打你哪里了?”
桃花闻言气得胸口阵阵疼,哪有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张嘴就来的,不问清始末空白白牙就诬陷狗子打人,她把手头收拾了一半的兔子一扔,倏地站起身来。
然而院子里的狗子却先嚷了起来,嗓门大得村头都能听见:“二嫂你咋老爱乱说话呢,我和我姐夫在院子里玩木棍,我连篓子衣角都没碰着一下,你咋能说是我打他?”
王氏抱着钱篓子,三两下扒拉开钱篓子的袖口,指着那块被掐掉皮的红印子,一脸生气质问:“那你说篓子手腕上这块伤口是咋回事儿?都掐掉皮了!院子里除了你就是篓子,不是你掐的还有谁?!”
“篓子咋回事儿你问他啊,你问我干啥,又不是我掐的!”钱狗子棍子也不耍了,眼泪说来就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头便开始哭叫,“呜哇——我没有掐篓子,二嫂你凶我干啥,篓子不是我掐的,你干啥每次都冤枉我!”
王氏见他说哭就哭,抱着钱篓子寸步不让。
钱篓子见他小叔哭,扯着嗓子也跟着哇哇大哭。
卫大虎把钱狗子抱起来,钱狗子坐在他手臂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在村口等我姐,等到人我就回家告诉娘,后来串子一个人回来,我姐到家后我就和姐夫在院子里玩棍子,篓子自个在外面被欺负哭着跑回来,我没有碰篓子一下。二哥,呜呜,二哥,二嫂凶我……”钱狗子从卫大虎怀里哭着伸出手,竟是委屈得受不了要他二哥抱。
钱二郎肩头还扛着锄头,见此下意识把锄头一丢,粗糙的手掌在身上来回搓了几下,伸手把钱狗子接了过来。他有些局促地抱着这个弟弟,浑身不自在:“你、你这是哭啥,你哭啥啊,你二嫂她不是故意的……”
“呜呜……”
钱狗子完全听不进去,趴在他身上哭得撕心裂肺,眼泪糊了一脸,哭得嗓子渐渐哑了,一张脸通红似乎要喘不上气,又是咳嗽又是打哭嗝。
小孩子这么哭是要出事的,卫大虎直接从钱二郎怀里把钱狗子抢过来,抱着钱狗子就朝灶房喊人:“岳母,桃花,你们快来!狗子哭得喘不上气了!”
钱二郎像是才看见他这么个人似的,正想说话,桃花和赵素芬从灶房冲过来,赵素芬整个人都要扑到卫大虎身上了,抖着双手轻拍钱狗子后背给他顺气:“狗子,狗子快别哭了,娘在这儿,娘在这儿呢啊,谁都欺负不了你,别怕,谁敢欺负你娘拿菜刀和她拼命!!”
“狗子,狗子别哭了。”桃花急的不行,边给钱狗子擦眼泪边哄他。
这阵仗闹得王氏有点吓到了,她抱着儿子缩到自家男人身后,不知道钱狗子咋还哭起来了,不是应该她儿子哭吗?
“不、不管我的事,我啥也没干,我都没有碰他一下。”心里有些发憷,王氏小声和自家男人说道。
钱狗子小脸憋得青紫,一边流泪一边打哭嗝,呼吸急促似乎要喘不上气,再这般哭下去定要伤身,赵素芬吓得连忙叫卫大虎把狗子抱去屋里,又叫桃花打水给狗子洗脸,得先哄住别再哭了才好。
等桃花和卫大虎抱着钱狗子进了屋,赵素芬整个人晃了晃,随后她仿佛突然回过神来般,一个猛子扑过去扯开钱二郎,拽住躲在他身后的王氏:“你个心毒眼瞎没脑子的贱人,我和你拼了!!!”
钱二郎一个汉子竟然就这么被她生生扯开,躲在他身后的王氏被赵素芬一把拽住领口,力道大得王氏整个人站不稳,她怀里的钱篓子险些掉到地上。
赵素芬仅存一分理智,她红着眼扭头冲钱二郎吼道:“把你儿子抱进屋!你们日后若是还想过安生日子,今日这事谁都别管!”她狠绝的语气骇了钱二郎一跳,想阻拦的手悬在半空,硬是不敢往前伸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