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的祖父黄金山娶了我的祖母王巧花,但是那一年整个豫西南遭受一场“大饥荒”,我的祖父、祖母每次回忆起那次灾难,都觉得那是老天对他们的考验,在最困难的时候造就了他们的结合。
大婚的那天,张灯结彩,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老天作美,晴空万里,在茫茫的雪白之中,大地银装素裹,迎亲队的大红轿子显得分外鲜艳,黄金山戴着朵大红花,人逢喜事精神爽,笑的那叫一个灿烂,由于自家的三间茅屋实在不够宽敞,酒宴安排在祖庙那边,大红的喜字,热腾腾的宴席荤素混搭,每个人都吃着喝着,满脸通红,参加婚宴的除了本村的亲戚外,王屠夫的几个生意伙伴也都来了,大家纷纷朝他道喜:“老王,恭喜啊”。
王屠夫笑的乐开了花,黄金山一桌桌敬酒,想来是酒力不胜,已是满脸通红,嘴上光剩下:“大家吃好喝好”,都是同村的,大家熟人熟脸的,敬起酒来也不那么生分,一个劲的把黄金山给灌的,送入洞房的时候,黄金山已酊酩大醉,本想闹个洞房,这下看来是没机会了,等人散了去,王二宝凑到黄元庆旁开玩笑到:“俺说哥啊,咱金山今天也算当官了”,黄元庆笑道:“咦,开啥玩笑咧,当啥官呀?”,王二宝挤了下眼说道:“新郎官呗!”。
黄金山醉的直睡到第二天晌午,按王屠夫的意思,本来是准备喜宴在他家宅子操办,毕竟他那边宅院宽敞,最后考虑到一些原因换到了祖庙那边,王屠夫是真的高兴啊,他希望女婿和女儿日后住在他那边,反正一个村的,两步路没差别,跟黄元庆商讨后,黄元庆也没意见,但有个条件,按照习俗新媳妇成婚当天必须在男方家过夜,否则搞得他家金山像是入赘似的怕被人说闲话,王屠夫和他婆娘都没意见,在黄元庆这边住了几天后,黄金山和王巧花就搬到王屠夫那边,别看王屠夫长得粗狂凶狠,对黄金上那真是掏心窝的好,老王看着这个姑爷是越看越喜欢,把他当自己儿子一样,并让黄金山今后跟着他一起倒腾山货买卖,黄金山自然点头答应,王屠夫说,干他们这一行,要常年跟深山打交道,没个硬把式可不行;并感叹黄金山已经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否者就可以把这一身功夫传于他,原来这王屠夫曾是五台山的僧人,能单手断石条,更是精通大小洪拳,耍起拳来,虎虎生风,大开大合;开时如长枪直入,猛攻要害;合时似怀中抱圆月,守短扬长,配上灵活走位,当真攻守兼备;他曾言自己有次入山碰到了土匪头子秦霸天,十来个土匪硬是进不了身,秦霸天佩服他这一身功夫,想要跟他拜了把子,自己出自佛门,弘扬正气,不屑与他为伍,婉言拒绝;此后秦霸天虽然多次打家劫舍,自己所在的村子却从未遭受洗劫,想来是秦霸天敬重他,因而不来侵犯。
之后,王屠夫传授黄金山一些常用的护身手段,这深山之中神秘莫测,除了占山为王的强人,还有山精异兽,把体格练好了,如若当真碰上,就算不敌也能做保命之用;王屠夫还告诉我祖父,当年日军侵犯中华,眼见国难当头,五台山数千僧众被迫放下手中经书,共赴国难,离开寺庙前,众僧伏于佛前罪己,祈求佛祖原谅“本怀菩提心,佛前许愿度众生,奈何国难黎民苦,破戒律,化修罗,今日杀贼救苍生,至死不知我是谁”。
王屠夫因此时常感叹,佛说众生平等,佛门中人本不应过问世事,怎奈国难当头,见不得黎民受苦,如今破戒杀敌,死了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心中慈悲的佛,还是那嗜血好杀的修罗恶鬼,并告诉黄金山,他有个师弟叫冒明山,在抗战的时候失散了,多年前他一直在四处打探寻找,最后定居此处,日后若有缘碰到他师弟,让他不忘师训,记得把本门佛宝送归寺庙,至于佛宝是何物?祖父后来告诉我,那只是历代高僧的“舍利子”罢了。
就这样,黄金山跟着老丈人做起了山货生意,常入深山收集药材、野蘑菇、兽皮等等;并给自己的这个行业起了个雅称,自号“过山郎”,嘴里常常念道:“过山郎、过山郎,过山走货,神行山中,无利不往”;但是,当时的“大饥荒”延续了将近两年,山货买卖已不是那么好做,常常入山收不到东西,豫西南出现了大量的人活活饿死,能吃的已经被啃食贻尽,那是一个残忍的时段,这里不做描述。
当年我祖父的村子因大饥荒,有的人逃离村子,三舅爷王春贵为了给家里多省点粮食,老人上吊自杀了,当时流行着一句话“怕吃苦,你是过不了粮食关的”,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到现在也忘不了。
在最困难的阶段,祖父祖母迎来了他们的儿女,那个时代的父母都是伟大的,多子多女不说,即便再困难也要把孩子拉扯大。
深秋之后便是霜降,这一年王巧花为黄金山添了一对龙凤胎,也就是我的姑姑和我的父亲,黄金山以文人自居,为女儿取名黄好逑,取自《诗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中的“好逑”两字(后来,姑姑觉得女孩子叫好逑太难听了,因为出生霜降之时,所以改名黄莹霜,莹霜有“迎双”之意,即龙凤胎),为了弥补自己没考上大学的遗憾,祖父给儿子取名黄好学,希望他能勤奋好学,知识渊博,将来考上大学,就因为这个名字,父亲在小学时感到无比困扰,学校老师对他特别关注,但凡上课开点小差,老师总是指名点姓的说道:“黄好学,你可要对得起这个名字好好学习呀,不要辜负了你父母的一片良苦用心”,表现好了也要特别照顾,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道:“大家要向黄好学一样好学,这样将来才有好的出息”,搞的同学们都拿他名字开玩笑,这让他无比郁闷,回家后闹着要跟姐姐一样改名字。
女儿改名字也就罢了,现在儿子也闹着要改,黄金山觉得自己的文采受到了质疑,为了维护威严坚决不同意,任儿子就地打滚,哭的眼泪汪汪的搬救兵(找外公),怎么闹都无法动摇他的决心,最后这孩子估计也知道再闹下去都没用,胳膊拧不过大腿,也就屈服了。
同时,王屠夫突然来了兴致,要把一身的本领传给自己的外孙,说是这个年纪正是习武的好时段,应该打好基础,于是黄好学就跟着他学拳练腿,黄莹霜也闹着要学,只是王屠夫的拳法太过刚猛,不适合女孩子,最后由黄元庆哄着说跟她一起学唱青衣戏曲,这才消停下来。
黄好学读书一般,习武练拳却很有悟性,许是继承了老王家优良的基因,跟他外公王屠夫一样,运动神经异常发达,王屠夫每次拿着茶壶,一边满意的笑着点头指导,一边嘬着茶壶嘴,说道:“不错不错”,黄金山对于儿子习武有点反对,希望孩子把精力都放到学习上,但一看到老丈人那起满厚茧单掌断石条的双手,也就打消了劝阻的念头。
几年后,国内经济形势有所好转,兴许是王巧花有着旺夫之像,这之后,山货生意被黄金做的风生水起,日渐兴旺,常常深山走货也是有惊无险,逢凶化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