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周,有一天课间操,我没去,偷偷躲到天台上。不知道怎么的,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我感觉有个人在摸我……”李佳妮抽抽噎噎道,“是之前笑过我的男生,隔壁班的,我的校服被他……呜呜呜,我当时都吓傻了,还是那个小男生跑过来,拿着块砖头吓跑了那男生。”
傅沅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又心疼地拍了拍这个少女的肩背。
“是梅启轩帮了你?”
李佳妮点点头,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接过傅沅的纸巾,擦了把眼泪鼻涕后,才红着鼻子闷声道:“那些人说我坏话,我不敢反击,只能躲起来。我是胆小鬼,是最糟糕的人……”
在李佳妮断断续续、伴随着眼泪的咸涩气息的叙述中,傅沅终于还原了那天的情景。
李佳妮醒来发现自己被猥亵,梅启轩及时跳出吓走猥亵者。但,李佳妮当时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想到要感谢梅启轩,只呆呆地看了他几眼,就红着脸、揪着春光乍泄的衣领跑开了。
后来,第二天上学的路上,她看到了梅启轩走路一瘸一拐,还有男生跟在他后面指指点点,模仿他走路的模样,然后哈哈大笑。
从那些人的指点中,她才得知,梅启轩昨天不知为什么得罪了初三的学生,被人喊了好几个人,放学时把他堵在小路上揍了一顿。那几个人都是小混混,还精明得很,下手时不打脸,只往被衣服遮住、不容易看见的地方招呼。
“看来,医院检查到的那些旧伤,恐怕有不少是那天被打出来的。导火索不是别的,竟是李佳妮……”
李佳妮觉得,是自己害了梅启轩,可她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去找他。
“那会惹人闲话的!”她仰着肉肉的小脸,很认真地对傅沅解释:“之前,我路过操场,帮人家捡了一个篮球,后来就有人传我跟那个男生的闲话,说我倒贴,很不好听。其实我不认识他,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
傅沅心中微酸,听着校园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似乎哪个班正在上语文课,全班学生一起高声朗诵着《孔乙己》的片段,登时觉得无比讽刺。
“你这么被人欺负,就没有想过告诉老师、告诉家长吗?他们不管吗?”
李佳妮垂着头,小声道:“我跟老师说过,可她只是说了那个带头的学生一次,后来就不管了。我家里人,也没有精力来管这种事……”
傅沅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佳妮又若无其事地跳开了这个话题,接着说梅启轩的事。
“我就想,下次在天台碰到他,边上没人的时候,我再过去谢谢他。我还在药店买了跌打药,准备到时给他的。”
李佳妮说到这里,脸色愈发暗淡:“可是,后来我再没碰到过他。又过了几天,他就出事了。”顿了顿,她又道:“我知道,你肯定是来帮他的。可惜,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什么都没看到。那时我应该正好在厕所里,还没出去,就听到外面有人起哄,吵得很厉害。走出去就听一个人说,有学生跳楼了。”
傅沅慢慢地问,“你觉得,他是自己跳下去的吗?”
李佳妮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我觉得,应该不是吧。我爸爸病得很厉害,可我妈妈从来都没放弃过,他也一直在坚持。我想,大多数人应该都是想活的。”
傅沅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顶,不再问她这些辛酸的事,笑问:“那你呢,你以后长大了想做什么?”
李佳妮便腼腆地笑着,跟傅沅说起了她心中的梦想。她想做一个少女漫画家,或者是插画家。
有点幼稚的梦想,但非常美好。
“我已经初三了,很快就可以升学了,也许上个好高中就会不一样了。”李佳妮对此很乐观。
傅沅意有所指地建议她,“或许,你可以试着画个女孩子的故事,她因为一只手长得跟别人不一样,经常被同学嘲笑,但她从来没有忍气吞声,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去反击。后来,她发现自己的手虽然很丑,却可以画出很美的画。再后来,她成为一个画家,而那些曾经嘲笑过她的人多年来碌碌无为……”
看着如有所悟、面上更多是迷茫不解的李佳妮,傅沅微微一叹。
面对校园欺凌,如果不能借助外力,最重要的还是要自己坚强起来。坏人哪里都有,如果她不能改变自己的软弱,换一个环境,她还是可能沦为这个封闭的校园生态圈里的最底层弱者。
希望这个女孩子能早日明白这个道理吧。
两人分别前,李佳妮还问了傅沅一个问题。
“小傅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那天是不是不应该跑掉?如果我在的话,或许不会……”
傅沅摇摇头:“首先,这世上没有也许。其次,你没错,错的是那些打人的人,是那些因为他人弱小而伸出欺凌之手的所谓强者。不过,”她话锋一转,“梅启轩帮过你,你确实欠他一声谢谢。等他醒来,如果你能把这声谢谢补上,我想他会很高兴的。”
刚好下课铃打响了。
李佳妮点点头,对她挥手道别,回身时还拽出耳道里那两团快干掉的酒精棉条,行动自如地回了教学楼。
傅沅猫在楼下认真思考,“要不要趁课间找两个学生再套个话呢?”
不料,她眼角余光一扫,竟看到方才那个质问她为何不上课的中年男老师走过来,而且,对方像是记起了她的模样,眼神很是不悦。
傅沅心道不好,调头就要往拐角处溜,结果,直接撞进了某人的怀里。
她被撞得眼冒金星,对方也一脸呆滞,向来一潭死水般的棺材脸上似乎闪过一丝不自然。
旁边的其他人更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