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他身受重伤,离死不远,现在还有什么能耐,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
就在厉九川所在之处往西二百丈,一个青衫书生正背着千疮百孔的漳岳平飞快地奔走。
“府主大人,您千万坚持住了,我一定带您离开。”书生每一步迈出,脚底都流下一滩水迹,好像刚从哪个深潭里爬出来似的。
他的眼睛一只亮着青绿的光,一只朦胧晦涩,宛如石头。
漳岳平缓缓捏住书生衣角,然后摇头,如此动作已是竭尽全力,视线模糊了。
他口里含着一股气不肯咽下,但也不愿吐出,只颤颤巍巍地维持着薄弱生机,直到这会,漳岳平突然想起来虎蛟十三是谁了,在多年前,自己府上这位幕僚还是异种传承,因为替他办成了一件事,才得以步步晋升,改换传承。
“跑……”
漳岳平瞎了的眼睛流出血水,他五指陷入书生脊背,“他……在找……”
“我知道,大人你别说话了,我知道。”书生并未回头,即使知道漳岳平命不久矣,他也不曾松手,“从开始做那件事起,我就知道。”
“我也不是没想过自己趁机逃跑,可独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是大人您给我看见了另外一片天,我愿意跟着您干,每天看见街上那些凡人孩童,就好像看见当初的我自己。”
“倘若有机会自由自在地活着,谁会选择去拜神呢?如果可以做个凡人,就能幸福地活着,谁愿意变成怪物呢?”
“兴许有人就喜欢那样的力量,可有的人,只是想简单地活着而已。”
书生说着,又将漳岳平往肩上顶了顶,“何况两位刃兵交战,谁顾得上我们呢?万一跑成了,自然是好事,就算跑不成,我也就是……”
他正说着,却脚步一顿,神情显得有些迷茫,“……送上小命罢了。”
一个白眉寡淡的少年站在他们面前,风拂银袖,若仙人翩翩。
他左臂抬起,五指握成拳状,半透明的黑色锁链在自他指缝穿过,分外明晰。
五指摊开,一颗灰扑扑泛绿的眼珠露出来,锁链的根源自眼珠而始,在漳岳平的眼窝而终,一切不言而喻,皆在沉默之中。
“这不是顺绳摸羊吗?”书生忍不住笑起来,颇为自嘲,“大人啊大人,你英明一世,竟然犯了这样的错误,合该我舍命陪你,一箭双雕。”
漳岳平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抓紧了书生双肩,使劲撑了撑身子,塌陷的眼皮下明明什么都没有,却给人一种认真注视的感觉。
他字正腔圆,有着属于臣子的骄傲与体面,“我没有背弃水德,亦不曾与谁同流合污。”
“我誓死追随陛下,为了实现我们的愿望,为了陛下口中的那个世界,我一直都认真在做,直到死。”
精卫填海,也不过如此。
“……”
“善。”
厉九川说着,将刻血递进二人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