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竹倏然觉得心口难以呼吸,手掌盖在脸上,身体以轻微的幅度颤抖着,即使桓沛看不见他的模样,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悲伤。
“分明是最亲近的家人,可却伤害了她,娇娇该有多伤心……”沈青竹喃喃自语,脱力般地滑倒在墙角,身上笼罩着灰色气息。
桓沛左右看了一眼,组织着离开的理由:“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他不擅长安慰人,当然,如果对方是位娇弱的姑娘,他不介意用懒散的脑袋、绞尽脑汁地思考话语,但很不幸,沈青竹并不是一位娇美的姑娘。
……
沈青竹一个人在墙角待了很久,若非他衣衫整洁,肯定会被认为是乞讨的流浪汉。
直至傍晚时分,天空晕开一片染血的红,他才晃悠悠地站起来,一路沉默,回到客栈——由于他们一家子被赶出了桃花居,无法继续住在那里,所以只能暂时居住在客栈。本来应该直接回去的,可阿秀不肯,说什么也要留下来,坚持说再看看,事情肯定有转机。
能有什么转机?铺子本来就是沈娇娇的,如今沈娇娇委托桓沛收回,便不可能再给他们折腾。
回到客栈,看着坐在床上沉默的妻子,沈青竹斟酌着措辞,准备说些什么。
他还未开口,阿秀便抬起头,皱眉看着他,冷静询问:“我看到你跟桓沛离开了,你们说什么了?有没有说服他把铺子还给我们?”
沈青竹略有几分头疼地扶住额头,叹了口气,坐在对面,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你不应该说还给我们,铺子本来也就不是我们的。”
阿秀蓦然睁大眼睛,“小妹的东西不是我们的难道桓沛的?”
沈青竹沉默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说,铺子是沈娇娇的,本来也不是他们的,但铺子是桓沛收回去的,沈娇娇铺子就算不是他们的,那怎么也不该是桓沛的。
阿秀见丈夫没说话,不由得越发急切,腾地一下站起来,眼眶微微发红,“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去那姓桓的啊,铺子是我们一家的生活来源,没了铺子,你要我们怎么生活?”
沈青竹直接忽略了阿秀前面的话,蹙眉回答道:“以前妹妹没有做生意时,我们一家人不也活的好好的吗?”
一想到回到桃花村,他便隐隐有些期盼。
阿秀的变化,夫妻之间的争吵,一切都是从离开桃花村开始,那么,只要回到桃花村,回到从前的生活,一切也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吧?
阿秀不能这样的回答,后退几步,用一种震惊、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沈青竹,声音猛然变得尖锐:“你要我重新回到以前那种生活?你要你的女儿永远生活在乡下?沈青竹,你还是个男人吗?!”
沈青竹惊愕地抬起头,他怎么也没想到,阿秀的反应会这样剧烈。
他不太明白,以前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吗?乡下有什么不好吗?
不不不,以前的生活特别好,他特别想回到从前。虽然现在衣食无忧,每天做的活也比做农活轻松很多,但沈青竹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从前,家里有可爱漂亮的妹妹,和睦的父母,温柔体贴的妻子,而现在,一切都不复存在。
阿秀越发不满沈青竹的沉默,来回踱步,嘴巴不停地碎碎念,数落丈夫的不称职,好像沈青竹没有一点优秀的地方似的。
沈青竹突然感到一阵没由来地疲惫,从内至外,他揉了揉眉心,眼皮子越发沉重,只想好好睡一觉,妻子数落的声音无异于最烦人的耳语。
他从来没有失望过,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对阿秀再没了一丁点感情,他只想狠狠打骂一番这个烦人的女子,再把她像垃圾一样扔出去。
阿秀骂着骂着,没听到回应,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缓缓停下来,转身盯着沈青竹,长吁了一口气,“你说话啊。”
沈青竹的身体微微后仰,神情平淡的像没有起风的湖水:“既然我一无是处,不如我们和离吧。”
阿秀猛然瞪大眼睛,嘴巴微微张开,像被一道雷劈中了,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和离……和离?阿秀的眼睛里很快聚集了一汪眼泪,声线控制不住地颤抖:“你不要我了?”
此时,恐惧和害怕像汹涌的潮水一样袭来,将她裹的密不透风,几乎喘不过气来。
阿秀的膝盖一软,无法控制地跪在地上,抬起泪痕斑驳的脸,祈求道:“你不要这样……不要,我知道错了。”
沈青竹微微低下头,看着可怜的阿秀,他心中却再也生不出半点怜悯,他心中平静无波,甚至连起初那一点隐隐的快感也在消失。
于他而言,阿秀如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他捏了捏眉心,笑容有几分轻松:“不必了,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