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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理解（第2页）

那个位置无论她再怎么移动还是挪动，都不可能再碰到杨沛然了，但她也不能眼睛盯在杨沛然的电脑屏幕上了。

“不用，你还是站在这儿吧。”杨沛然指着身旁刚刚耿天站着的位置。

触碰身体的游戏耿天已经玩得够了，再多就无趣，她想起杨沛然屡次提到他前一个作品《风之影》，据说那是个成功的产品，但因为没进过电脑游戏房，耿天没玩过。她用下班时间跑了好几家正版软件店，好不容易买到，拿回办公室里装上，趁杨文科到程序部沟通时偷偷地玩，她自己该去程序部给程序员们讲解时也偷懒，拜托杨文科替她去。籍着这样她花了不到两天，以及必要时用修改工具，合计七八个小时把《风之影》打通关；感触良多，觉得《风之影》的确担得起杨沛然所说的创新很多，但因此也就存在着体系庞杂，玩法和趣味俱佳，但哪个也不突出，是个合格的创新产品，照她的评价就是一句，不好玩。

得出这个结论，它的制作者正是她喜欢又敬重的杨沛然，耿天吓了一大跳，隐隐觉得现在还根本还看不到全貌的《睡狮》也一定会不好。她既想知道这一点，又想逃避。踌躇了几天，瞅个空子问杨文科：“你玩过杨总以前做过的《风之影》吗？”

“玩过，还行吧。”杨文科是干巴巴的这么一句，一副谨防被钓鱼的神情。。

“只是还行吗？”耿天不满意这个程度的回答，追问一句，同时納上投名状，“我最近才刚玩过，感觉不大好，想问问你感觉如何。”

杨文科哦了一声，“有点儿野心太大，融合了好些游戏类型的特色，但游戏是这样，不见得1+1=2，可能等于1。2，大致就是这样。普通玩家不容易接受，但我们这些专业玩家可以从中看出很多东西来，是一次难得的尝试，市场反响不错。赚钱了，一俊遮百丑。不就是这个道理？”

这个评价比刚刚的敷衍要好多了，耿天还意犹未尽，但杨文科已经不肯再多说；另一回她到杨沛然办公室去提交工作文档，出去之前问杨沛然对《风之影》作何评价。

“我不是说过好多回了吗？”杨沛然眼神里既闪亮，又浑浊。

“只是零星地提过几次，不算有完整的评价。我觉得这对于我们当前的工作也是很重要的！”耿天幽幽地说道，也冠冕堂皇。

“啊，的确是这样。”杨沛然缓缓地说，靠在椅背手扶着额头，回想沉思好一会儿，“你玩过了吗，怎么评价它？”

耿天有所准备，飞快地说道：“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优点我就不多说了，缺点在于它四不像，融合了好几种游戏类型，表面看很好，但实际上，不同的玩家虽然都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但都没法感觉到很有成就感，没法真正地沉浸进去，这是最大的问题。其次，角色扮演的部分和势力经营的部分其实存在时间和逻辑的冲突，一般人可能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的问题，但能感觉到，感觉很别扭。”

“你说得对，也正是我要说的。”杨沛然淡淡地说道，先肯定了耿天的回答，但同时不自觉地摇头，显然在否定什么，有点儿苦涩地说道，“如果不做出这么一款产品，我还不能确定游戏是不能这么做的呢。严格地说，它是个失败的产品。”

“但商业上它取得了成功。”耿天并不知道这些，这是人云亦云的一部分。

杨沛然点头，面色凝重，“那是因为……这个市场太需要一款看起来会成功的国产游戏了，稍微有点儿样子的产品，媒体稍微一吹捧，玩家们就拿出真金白银来肯定。但他们玩过之后肯定会很失望。表面上《风之影》是成功了，但接下来玩家们会怎么样？他们意识到自己还是上当了，这种希望之后的失望只会让他们进一步排斥国产游戏，轻蔑，看不起任何国产游戏人和国产游戏，进而选择消费盗版，这就是塔西佗效应在市场领域的表现，说得严重一点，我们在做的每一款产品，不论赚钱与否，都在使这个行业长期向下沉沦。”

“那我们该怎么办？”耿天朦朦胧胧地想到什么，那应该是一个除非的局势，但她一时总结不出来，只能这么幼稚地接着问。

“《风之影》也没那么差，它蕴含着我过去很多年的游戏制作理念，想要做一款最好的游戏的念头推动我做了这一番尝试，在技术上可以对它做任何中肯的批评，博取众长也许不一定是对的，但不应该否定想要做好游戏的理想本身。”杨沛然情绪比刚刚放松了一些，稍微有些离题地答道。

耿天没有去纠正，只是看着他。

“如果再来一次，哪怕知道是这样，没准儿我还会制作同样的那么一款，”杨沛然话匣子打开，半是对耿天说，半是回忆，与自己对话地说，“就算它毛病很多，有些毛病还很不小，但如果不去做那样的尝试，我始终不甘心。现在我要说，那是一次美好的验证，也是一次探险，让我知道游戏制作里所谓好的想法的边际在哪里。”

“你才说玩家们其实会失望……”耿天忍不住提醒。

杨沛然微笑着点头，“对，这就是我选择留下来，进行这次创业的根本动机，我始终还是想能完成一款真正对普通玩家们也友好的产品。过去我是那么想来的，但半路走偏，有美好的愿望并不一定会成功。现在我还这么想，这次我有了教训，做出正确的产品的概率提高了。我想努力一把，做出好的产品来，洗刷这个耻辱，弥补这个错误，让整个行业令玩家失望的程度稍微减轻那么一点儿。”他的眼睛有点儿发红；压抑着内心的澎湃，也显得他像是一个海。

接下来他们聊了许久，杨沛然沉浸在对前一个产品各个细节的回忆当中，时而喜悦，时而自嘲，时而沮丧，时而跳起来；这是他渴望而从未有过的交谈，大部分时候他在说，耿天只是偶尔说上几句，好像她是指挥，而他是整个乐队。

耿天是抱着更了解杨沛然的用心去研究《风之影》的，哪怕杨沛然并没有说出对新产品而言具体什么教训，而只是对旧作的情感流露，不止是流露，而是宣泄，对她而言已经足够。

当耿天轻轻地走出杨沛然的办公室，走廊上没有人，她头偏向右边墙壁，轻轻低语：“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