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临昏迷了整整两日。
期间,郑晚瑶唯一要做的,就是干脆利落掰开他下颔,喂一点清水与捣碎了的果泥进去。
而她除了锻炼带伤的腿,便是休息恢复体力。
而沈霁临则是做了个极冗长的梦。
冗长到这一生的光景,似乎都融缩在小小一方梦境里。
伴着不时的头痛,他在梦中场景变换甚快、一忽儿是暖洋如春的燕国皇宫,他缩在母亲膝下;一忽儿又是简陋狭小的暗室,人人欺侮他是被遗弃的棋子;一忽儿,战场的狼烟几乎蒙蔽了他的视线,只听得凄惨哭嚎声不绝于耳……
记忆太长。
长到他像是看不到尽头。
最终,画面停留在他和郑晚瑶滚落山崖前的一刻,他死命悬着缰绳,身下那匹蠢钝如猪的马,还是发狂般不管不顾地向前冲去——
身体忽而微颤,突如其来的失重落空感令他心头一跳。
沈霁临睁开眼睛,漆黑眼眸只剩下凛冽。
他不是阿临,更不是什么杀手。
他是曾经在郑国为质受尽白眼、弑父杀君谋权篡位,最后令人人怨声载道的燕国君主沈霁临。
头疼依旧,更添了些令人晕眩的昏沉,他支持着稍稍坐起,神思甚是阴郁。
眼前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伸手摸了下周遭,湿润粗糙的碎石压在掌心,触感很是明晰。
可梦中也是这般,连酸甜苦辣都鲜艳到过于真切。
沈霁临面无表情掐着掌心,甚至溢出血痕,才知道并非是梦境。
身旁的郑晚瑶尚在熟睡,她似乎也睡得不安稳,墨发披散,修长的眉轻蹙。
沈霁临瞧着她蝶翅一般微微颤动的睫羽,下意识在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眼中的愤恨之意已有些模糊。
像是宣纸上原本清晰的一笔墨迹,被一点清水晕染了边缘,就再也不复当初分明的界限。
他想起了种种往事,自然也包括这几日在洞中的相处。
郑晚瑶对失忆的他虽然态度冷淡,但总比两人不死不休时好上太多。
抛开了身份的阻隔,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小山洞里,没有什么女帝与燕君,仿佛有的只是两个因战落难的世间客。
如果这真的是梦,沈霁临倒宁愿它做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最好永远不要醒来。
此刻郑晚瑶尚在梦中,身上带伤,本应该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他得杀了她的。
只要将旁边的石头搬起,朝她头上狠狠一砸,一切就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