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隆昌的话正让顾氏心惊胆战,门口忽然传来了通报:“紫雨姑娘来了。”顾氏抱怨:“又来做什么?账目和银子都给过去了!”但是人却不能不见。自打黄鹂的事情过后,顾氏把院子里上上下下的丫头们都给换了一通。加上越凤姿没了,越凤容和越文鸢都还在,都到了知事的年纪,是得挑些能长久用的丫鬟伺候。她眼下收的这个,叫三夏,顾家派人送来的,伶俐的很。看顾氏不高兴,赔笑:“大奶奶,紫雨是捧着东西来的,看她那神色,倒不像是找事。”顾氏疑惑地看她。三夏便道:“咱们才给出了银子,大奶奶您脾气好,给银子大方得很,但凡长了眼的,就没有和财神爷过不去的。”顾氏脸色稍霁:“捧了什么东西过来?我去瞧瞧。”越隆昌在外人跟前一直严肃,公平,公正。但是此刻,盯着三夏姣好的脸蛋,看她古灵精怪的眼睛,笑了一声:“三夏对你奶奶倒是了解,来了不过几天,就能把她的暴脾气压下去了。”三夏笑而不语,顾氏因着丈夫从来不在外拈花惹草,倒也没意识到越隆昌调笑的话有些过界。“你懂什么!我爹爹娘亲给我选的丫头,自然是最懂我的!”顾氏道:“去把她叫进来吧,对了,父亲那边说要找一个合适的姑娘送来越家,可挑好了?”三夏福了福身子:“挑好了,从旁系里拾掇出来了一位落魄的书香小姐,比照着崔妙找的,想来二房会满意。”顾氏缓缓点了点头。越庭生房里没了人,动心思的可不只有外人。顾氏更是了解其中诸多内情,所以知道的比旁人还多些。自己那个越将军,不对,是越尚书,就是好崔妙那一口。一旁的越隆昌问:“何时送到?”“已经上船了,估摸着过两日就能到华京。”顾氏点头:“不错,不过别做的太明显,等来了华京,先放外面养着,寻个合适的机会,让他们俩相遇,做的太刻意,越庭生也看不上。”三夏了然地点头。紫雨被请了进来,果然没有再要什么,反而态度恭谦地送上了礼物:“咱们小姐备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一点心意。”顾氏笑眯眯地应了:“太客气了这孩子,才当家怎么就能送礼呢?”她现场给拆了,看包装其实就知道是布,顾氏心中还想着是什么锦缎,万万没料到是一匹纯白的麻布。这玩意儿,是用来裁死人衣裳的。顾氏的脸色有些难看:“四丫头这是什么意思?”咒她死呢?紫雨道:“近来府里换了管家人,到处人心惶惶,眼睛都被搅的浑浊了,小姐分身乏术,管不了,只得求夫人多看顾着,院子里若是做不到如这绢麻一样白,就……”她没说完,听着话的意思有些狠了,不适合她来说。“就怎么样?就用你这白布裹了扔出去吗?”顾氏气得狠了,那越青瓷当真是疯了不成,竟然这样对她。冷嘲热讽,还送白布?紫雨面色不变:“老太太那头已经笑盈盈地收了,若是大奶奶不喜欢,我们小姐吩咐了,那就代她道个歉。”“等等等等,你是说,老太太也收了这个?”顾氏心思一凛,有些不敢相信,“她什么话都没说?”“约束院子里的下人而已,我方才的话还没说完,”紫雨微笑,“若是做不到和这绢布一样干净,那便小姐亲自来管。”“小姐年纪轻,脾气硬,怕是会得罪人,便提前和您知会一声。”那哪里是什么得罪人,分明是要伸手到各家院子来管了!顾氏反应过来了,立刻摆手道:“害,原是这个意思,是我误会了,青瓷这孩子也是,搞什么白布,真不吉利!到底是个小孩子,不过,她的意思我懂了,我自然会管管那些多嘴的下人的。”紫雨恭敬地退了下去,顾氏看着那白布,满脸晦气:“幺蛾子真多。”“大奶奶,这白布,您可以交给裁缝,让那些个多嘴的下人们穿上了。”三夏开口。顾氏惊疑不定地看过来。“布是四姑娘给的,人也是四姑娘让教训的,这意思不就是让您把白衣裳给他们,把他们独立开来,好区分管教吗?”三夏笑,“至于会引来什么反应,那都是四姑娘该管的事情。”越青瓷想要借他们各家院子主人的手惩治下人,那他们就把这手段还回去,看看越青瓷怎么反应。下人们必然是要闹得,这不也就是算是在脸上刺字了吗。都说法不责众,看越青瓷如何责众。“真是个鬼灵精,”顾氏忍不住笑,“去,按照你的说法,下去做吧。”越青瓷核对了一番账目,面上都平了,银子顾氏也已经派人送到了库里。“明日上午我还要去先生那里上学,”越青瓷把账本放下,思考着时间,“用过午膳后,把所有当值的丫鬟婆子小厮都给叫过来。”云蓝听了令,记下来了,绣棠高高地举起手:“明天我要和你一起去学塾!”上回就是她没跟去,才叫小姐着了道了!“自无不可。”越青瓷的心底门儿清,笑着道,“绣蝶就先陪着云蓝姐姐干活,把人先认认齐全了。”绣蝶点头,云蓝也跟着点头,她心中明白,自己到底是柏氏的丫鬟,柏氏那边可缺不了人。得帮小姐赶紧把人调教出来才成。越青瓷头一次管家,人人都等着看戏。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越家这位嫡女,身上多重妖异之处,传闻传来传去,已经把她传的人不人鬼不鬼。现在好了,越大将军府居然都交给她来管了,一个没出阁的小姑娘,到底能有什么样的手段,管一家后宅?宁微素来不爱听路人的嚼舌根,市井之中,说什么的都有,基本上都是道听途说空穴来风,没一句真的。但今儿个聊到了越青瓷,他有些走神,下意识地就听进了耳朵里。等到马车缓缓地离开闹市,到了越家旁院的学塾,他脚下有些犹豫,就在隔壁,其实可以去府上拜访一二。可是国公府与越家的感情没那么好,越家又没有庆典,他贸贸然上门,只会让人觉得唐突。以他的身份,不合适。“少爷?少爷?”小厮在旁边不停地挥手,“您怎么不进去,在这儿走神做什么?”宁微想了想:“越家四小姐的案子已经落定了?”“落定了啊,昨天你就问过我一遍了,”小厮有些不解,“不是惹得老夫人她们都聊过几趟了吗?是姐妹之间互相嫉妒,惹出了这样大的祸事。”国公府上上下下都对此嗤之以鼻。越府传承多年,人人都夸只知道行军打仗,从不知拈花惹草,后宅关系简单,是女儿们都想嫁的好去处。将军夫人体弱多病,方才纳了妾,可是也就一个妾室。越家家风好,越家家风好,这五个字全华京都会夸。现在好了,遮羞布被扯下来,方才能让人看出来,什么叫做家风好。宁老太太直言不讳:“上回越家千金回府的归家宴,我倒是去见过,当时其实就能瞧的出来不对。”“她生母是嫡母,偏偏用一个身体不好给搪塞了开,竟然让妾做主位,受了她的茶,不成规矩体统,早晚要出事。”宁微对所谓的人心规矩没什么兴趣,他回过神:“当时我不好开口,你知道的,免得要祖母以为我对越家女有别样心思。”小厮“嘿嘿”一笑:“我知道,少爷不就是想知道,自己提的东西对办案有无帮助吗?”“少贫嘴,快说,”宁微秀美的眉毛微微皱起:“到底说没说?”“小的派人送过信给越庭生越大人,想必有用,不然越四姑娘怎么放出来的呢?”小厮道:“您快进去吧,学业要紧,反正四姑娘都已经放出来了,少爷你也不用担心了,您一个路人,肯帮她已经是好心肠了。”小厮劝的苦口婆心,也就没注意到身后过来的人。越青瓷听完这话,颇为惊异:“你们少爷帮了我什么?”宁微身子一抖,侧目看去,见越青瓷含笑看着她,身后的丫头给她提着书袋,二人眼神皆都写满了疑惑。宁微心下一个咯噔,暗暗地踹了小厮一脚:“没什么。”“噢噢没什么,奴才口误了,口误了,”小厮打了个哈哈,想要把此事揭过。越青瓷也没追问,她看着宁微,这少爷眼神复杂,比第一回看她的眼神中蕴含的情绪要多得多。宁微哼了一声,拿起书袋,直接往学塾里走。越青瓷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思索方才那小厮的话。“我告诉你!”忽然,宁微停下来了。他满脸阴沉,漂亮的一张脸蛋写满了不高兴,国公府小世子因着越青瓷的事情已经纠结了多日。此时看见她,又觉得自己先前多管闲事,想来此女都有那么多手段和妾室斗得如火如荼,断然不会陷入危险。“我不过就是把我所见之事告知了你父亲,你别以为我对你有什么好感,你这种女子,我断然不会多看一眼!”宁微被女子追求惯了,素来怕被黏上。谁料越青瓷慢慢悠悠地打量了他一眼,随即和个地皮流氓似的,从上而下将他扫了圈。“你什么眼神!”宁小公爷出奇愤怒了。越青瓷轻轻一笑:“宁小公爷,我虽不知我能解决此事有无你的功劳,但我可以确定,我对你绝无任何非分之想。”她慢悠悠地道:“我眼光没这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