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日,宫里又来了信。让越青瓷进宫。但是这回,梁盛帝见她,却一句话都没说。此后挑了几回,都是如此。越家人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后面的疑心重重,再到最后的麻木。很多人问越青瓷,陛下到底和她说了什么。但是越青瓷一句话没有吐露。就连柏氏担心无比,问了两句,越青瓷也说没有。柏氏认为她疑心重,但是保证这种事情确实是好事。于是她也没有追问。所有人都不知道,越青瓷回答的是真的。她是真的无话可说。因为皇帝就像是想试探她的性格一样,当真只是试探。每次都只是让她安安静静地在旁伺候着,有点像是宫女。司拂澜中间启程去了边境。越青瓷去送行,却没有见到人。他走得匆忙,而且像是刻意不想让越青瓷与他分别的场面露在人眼里似的,刻意避开。越青瓷心中有些微微的失落。而两个司拂澜的手下。陈浪与刘不焚,尤其是后者,这几日倒是与她相熟了。他们给越青瓷信。信自然是司拂澜写的。只不过。“总督说,姑娘若是遇到了麻烦,便可以用信里的人。”信中没有任何含情脉脉的语言。全是司拂澜为越青瓷安排的人。哪些人能处理哪些事情,比越青瓷的管家册子还详细。她看着看着,就笑出来。虽然没有情话,却比任何一个情话都更叫她心动。这一日,越青瓷又被喊进了宫。皇帝照例让她安静地在旁守着伺候,只是这回,批完了奏折,皇帝却道:“去御花园逛逛吧。”“来了这么多日,你这孩子,对皇宫恐怕只认识朕这条路。”越青瓷受宠若惊,跪下谢恩。“槐抚锦,你来安排。”“是。”槐抚锦要留在御书房伺候,自然不能跟着。但是给越青瓷指了个引路的小太监。越青瓷对大梁的皇宫,其实并不怎么熟悉。她最熟悉的,是冷宫的门框。御花园姹紫嫣红,到处是花。越青瓷觉得身上有点发痒。为了防备这种机会,她自然准备了特殊的药。从袖子里掏出防花粉的药,越青瓷服下后,慢慢地跟着太监的动静转了两圈。也没什么好看的,对于越青瓷这种从小长在外面的人来说,御花园的美景,不过是受到圈进,再规矩不过的无趣场景。还不如在御书房欣赏那些奢华的布置有意思。正想着,一转身,小太监却没了。不过是恍神的功夫。越青瓷嗅到了一点不对劲。一排宫女从越青瓷的面前走过,见她脸生,打扮不是宫女,便行礼。能在这里堂而皇之地观景的,自然不是普通人。越青瓷还礼,问起了出宫的路。她不能在这里长久耽搁。“领姑娘来的是?”“陛下赐的一位小太监,不过……”越青瓷面有难色:“似是出了急事,叫我在这里等,我却有些受不了寒气。”越青瓷的面色确实有些苍白过度了。为首的宫女道:“长娇,去带这位姑娘离开。”长娇盈盈一拜:“姑娘随我来。”这队宫女,看见越倾瓷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停留,反应也是立刻就走。而且本来是走的边缘,是越青瓷特意靠过来。应当不是刻意接近。于是越青瓷心中虽有防备,却不多。她微笑:“多谢姑娘了。”等到剩下二人,长娇忽然失去了那沉稳的性格。“您是要即将入宫的贵人吗?”长娇忽然问。越青瓷一愣,失笑:“不是。”她不想和宫女说太多话。但这个宫女看起来非常善谈。像是入宫不久的,甚至有点冒冒失失。若非越青瓷拉得快,恐怕她们要和几位后宫娘娘撞上了。越青瓷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怕出事,自然是拦着。长娇问了一会儿,见越青瓷没动静,觉得没劲,也不多嘴了。但越青瓷还是觉得不对。似乎,和来的路不一样。可是,自己是从御书房过来,皇宫这么大,自然也不会一条路。御书房的路经历的盘查多,越青瓷自然也不想再走一遍。直到长娇意外地道:“哎呀,怎么到了这里?蚯蚓石!”越青瓷看到前方有个大石头。石头瘦长,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难怪会被长娇叫做蚯蚓石。这应该是天下第一大书法家怀素自叙帖的字,风流潇洒,颇具风格。越青瓷认识。“别叙园。”越青瓷的面色变了。怎么会走到这里?长娇也有些不安:“好像带错路了,快走快走,千万别冲撞到贵人了。”见到后宫娘娘,她也没这么慌。因为后宫里还有一位比所有后妃都得宠的女人。长公主嘉安。越青瓷咬着牙。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对付嘉安。这个女人的身份太高了,她本来打算的,是想办法将她引到民间,而非在宫里和她对上。正这么想着,忽然在园子深处,传来了嬉闹声。“蚯蚓石?哈哈哈哈!皇姐,你这别叙园,可真是越办越回去了,怎么什么人都能进?能把你苦心孤诣请的自叙帖草书认作蚯蚓爬,我看你这别叙小聚,改明儿也得叫人当做蚯蚓聚了。”这话就重了。长娇已经吓得跪了下去。微带沙哑的男声忽然从里面传出,越青瓷没看见人,但是里面有人吩咐:“进来。”长娇爬了进去。越青瓷抬起脚,慢慢地走进。这园子外面看堆满了假山奇石,里面却有个简单的小屋。竹编的,看起来凉爽的很,在这种深秋,简直让人恍惚是不是回到了什么乡村田园。小屋没有门,两边镂空,里面一段螺旋向上的楼梯。有一行人从上方的楼梯正慢慢地下行,有人持灯伺候左右,隐隐能瞧见女子身上的珠宝首饰闪光。“啧,皇姐,你这楼梯太老了,我回去禀报父皇,让他派人来给你这修修!”那男子终于落了地,骄纵的语气里关键的二字被越青瓷捕捉到。父皇。皇姐。身份已经不言而喻。那张皇子的面孔看着熟悉又陌生。只是,那张女人的脸。越青瓷脸上的神情不受控制地一变。她的笑意消失了,可是也没有太严肃,面部出现了一种虚伪的,难言的亲和。就像是下意识地反应,对待此人套上了特有的假面具。长公主嘉安,看着和越青瓷差不多年纪,只是身上的衣服在灯光下磷光闪烁,一瞧就价值不菲。她的左手边是持灯宫女,后面跟着三个皇子,正中间的,是谢致,左右都从陌生的面孔。说话的皇子看着年纪非常小,也许也就八九岁,声音有点公鸭嗓。谢致和越青瓷对视。谢致一向最左侧,那是他一向爱站的位置,他的地位比其他皇子都要低,虽然排行高,却没什么大用。但是这一回,他站在中间。说明另外两个皇子,都是比他更没有权势的人。又或者,这里的主人更加看重他。嘉安微笑,上下打量着越青瓷,像是在评估什么货物。“来人上前回话。”越青瓷走上去几步,而长娇膝行上前:“奴婢见过长公主殿下。”她战战兢兢的,像是怕极了。所有人都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害怕。因为嘉安的性格,是非常有名的毒辣。越青瓷屈膝:“见过嘉安公主,三皇子殿下,臣女乃兵部尚书越庭生之女,越青瓷。”嘉安公主。前世她的第一个孩子,就死在她的手里。越青瓷脸上的面具愈加完美,姿态愈加谦卑,蹲着身子,头深深地低下去。谢致在上方凝视着她的身影,不知为何,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当然知道越青瓷和嘉安关系不好。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越青瓷明明恨嘉安,脸上还能有这样的表情。“越青瓷?”嘉安微笑:“原来你就是让三弟心心念念的越青瓷。”“父皇听说也对你很满意,连连传你进宫。”她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越青瓷忽然觉得不对。但是嘉安并没有借题发挥。“不过,你怎么认出来我的?你根本没见过本宫吧?”越青瓷头都没抬:“回禀公主,臣女与三殿下,只是萍水相逢。”“但是得了陛下的看重,这几日都能进御书房端茶伺候,便担心冲撞了皇家,于是这几日,在京城里打听过宫里的贵人。”“最为明艳动人,让人挪不开目光的,便是皇长公主殿下,青瓷想,天下没有比殿下更明艳的人了。”嘉安看了越青瓷好一阵,然后哈哈大笑:“三弟,现在本宫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向父皇讨要她了。”“嘴巴可真是太甜了,连本宫都喜欢上了。”看着对越青瓷非常赏识的模样。但是很快便道:“只是心怎么能这么野呢?”“女人啊,三心二意,可是最让人不耻的。”嘉安慢吞吞地道:“你这种会让父子关系反目的祸水,还是趁早处理了好。”“来人。”在越青瓷冰冷的目光中,嘉安的吩咐残忍又大胆:“给本宫把她,就地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