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辅继续说道:“说实话,大宋危矣,官家太过天真。”众人脸色变换不定,欧阳珣更是皱着眉叱喝:“载德慎言!”
赵构摆摆手,曹辅看了一眼赵构,雷人之语继续喷发:“官家犹豫不决,是战是和,首鼠两端,朝令夕改,上下不得其旨,此其一;任用孙傅,难堪重任,视守城大事如儿戏,此其二;金贼南侵,就是要亡我大宋,尤其是国相元帅完颜宗翰,此人阴险狡诈,布局长远,杀伐果敢,东京城无一人是其对手;加上右路军完颜宗望这个金国二皇子的身份,二人联手,军政眼光都明显高于我大宋朝廷众人,东京陷落,在十一月围城之时,实际上就已成定局。可叹我大宋朝廷之上,还有人心存侥幸!城下之盟,还有什么尊严?此其三;破城议和后,贼酋二首索要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绸缎一千万匹,姿色美女五千人。为了满足贼酋海欲,吏部尚书王时雍、开封府尹徐秉哲为虎作伥,在开封府拼命搜刮金银美女,甚至许多臣子的女眷也未能幸免。王时雍被戏称为‘金人外公’,徐秉哲为‘孝子贤孙’,更有范琼、莫俦等人助纣为虐,何相公、孙太尉皆是怕死之辈,整个朝堂之上,全是奴颜谄媚之气,全然没有人看到金贼这是要灭我大宋之兆,此其四也;有此四条,我大宋危若累卵,可笑有人依旧心存幻想。我曹某出京之时,曾听何相公言道,敌酋唯一所忧虑的,正是王爷在外兴举勤王大旗,但具体的情况,看来敌酋并不了解,只是想将王爷召回。如果看到王爷此时大军云集,恐怕明诏就不会这么客气。曹某单身一人,家眷尚在福建,何惧之有?官家出京之时,曾对曹某言明,可留下辅佐王爷,不知王爷能否收留?”
赵构没有即刻回答,问道:“曹公,现在东京可有正义之士尚在抵抗?”
“倒是听说有一些上四军的军士散落民间,悄悄抹杀金兵,但金兵主力都在外城四壁驻守,四下里围住东京,京城治安都是四城巡检司负责,开封府尹徐秉哲协助,不过,这些人都是金贼走狗,反咬起我大宋军民来,下嘴着实狠毒。”
“曹公是否留下,小王一会儿自有道理。现在大家商议一下我们大帅府下一步的方略谋划,诸位可畅所欲言。”赵构话头回归主题,这才是今天大家来的主要任务。
还是宗泽率先开口道:“现在东京城破,官家不安,听载德公所言,一时倒也没有性命之忧,不过可能受一些苦,遭一些罪而已。如果我们勤王大军出动东京,很有可能刺激金兵,反而对官家不利,我等勤王不成,如果因此反而使得官家出了意外,岂不是事与愿违。我以为,应该暗中继续联络各地州府,积蓄我大帅府力量,金兵肯定不会久居中原,待其北归之时,与其决战,让金兵有来无回。”
欧阳珣却摇摇头,缓缓说道:“汝霖兄之言,珣附议。但珣也有一言,我大帅府打出的,就是总领天下勤王兵马,东京勤王,护卫我主。敌酋让官家明诏下发,让王爷归京,王爷遵旨,无疑是自断手足之举;王爷不从诏,落一个抗旨不遵,若有宵小之辈推波助澜,王爷如何相处?此乃敌酋一石二鸟之计,用心狠毒!珣以为,应该阐明我大帅府的政策,说明不能奉诏的充分理由,不让心怀叵测之人再做手脚,占据大义,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众人左右交换看法,连连点头,欧阳珣到底是从政多年,考虑得还是深远一些。
陈遘接着话头说道:“王爷现在的大帅府,是我大宋唯一的希望,这杆大旗已经树立起来,就不能倒下。金贼二酋就是看到了威胁,才让王爷解散勤王之兵,返回东京。回去干什么?等着和官家一样,让人给囚禁起来成为阶下囚?恕陈遘不做此想,我相信大家也没有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想法。宗老和全美公所说,都是老成谋国之言,陈遘赞同。我们不仅不能松懈,更要扩军备战,以雪国耻。陈遘再次请命带军杀敌,望王爷恩准。”说完揖礼而向赵构请战。
赵构摆手道:“亨伯先生,你把我大军的后勤保障做好,就是大功一件。我想听听廷俊先生的意见?”
汪伯彦一直不太爱说话,许多时候都是沉思冥想,忽听赵构点名要他发言,略一思索,说道:“夫战,天时、地利、人和皆备,方可一战。现在,我大帅府占据大义,此为天时;上下军民人等,大帅振臂一呼百应,守土抗战,人人有责,此为人和,此二者皆是有利因素。汪某想谈谈地理,现在我大军云集相州,单凭一州之力,已是勉强供应,如果战事一开,即使加上磁州,也力有不逮。倘若战局出现变化,恐有变数。相州、磁州、滑州沿线,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几十万大军厮杀起来,胜负难料,恐怕和大帅一直强调的‘保存自己、消灭敌人’的宗旨不符,汪某认为还不到决战之计,应该寻找一个更为有利的地方,练兵备战,一但时机成熟,一鼓作气,扫金贼在弹指之间,灭敌酋于雷霆之怒,方为上策。汪某一家之言,大帅可酌情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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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构连连点头,哈哈大笑道:“以后谁再说廷俊先生不懂军事,小王定啐他放屁!”大家轰然大笑,倒是让汪伯彦连连摆手,连称不敢当,可心里还是有点美滋滋的,当得王爷面夸,虽然一把年纪,也有点飘。
赵构站起身来,在屋内一边踱步,一边说道:“诸位所讲,都是肺腑之言,小王欣慰,说明大家都上了小王这条‘贼船’,咱们是一荣俱荣,一耻俱耻,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宗泽等人是见怪不怪,倒是欧阳珣、汪伯彦、曹辅等人,还跟不上赵构说话的调调,互相看着,但没有多说。
赵构来到木图沙盘前,诸人四下围了过来,赵构指着地图道:“东京位于开封府,此处地势平坦,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从军事角度看,这里作为京都,实在不是一个最好的选址。金兵二酋为什么强烈要求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之地,就是因为这三镇,是我大宋东京汴梁的门户锁钥之地,是卡在金兵南侵路上的三座屏障;开封府唯一利好之处,无非是运河之便,漕运发达。本来如果三镇在手,北倚黄河天险,西连陕西五路兵马,东接京畿两路,自西向东,连成一线,这就是一座攻不破的天然屏障。可是事实怎样,大家心知肚明。再好的天险,还是靠人守,人,才是关键啊。”
他顺手一指黄河沿线,继续说道:“这次金兵十几万大军南侵,无论从规模,还是布局,都比第一次要大得多,其战略意图很明显,就是要亡我大宋,灭我子民,掠夺财务;其次,就是攫取我大宋丰饶土地,扩大其版图,延伸其生存空间。金兵此次南侵,企图一战终局,让我大宋政权颠覆,国土沦丧,这才是金狗的真正目的,其心可诛!其计狠毒!”
顺着木图沙盘,赵构指着东西两条线路继续说道:“金兵两路南下,目标直指我大宋都城东京汴梁。现在官家落在金兵手里,让我们的确有点投鼠忌器,尺度不好把握。明诏既然是个样子、幌子,不加理会也就是了,官家哥哥想必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宗翰和宗望二酋也能想到,倒不至于因为这个为难官家。倒是这道密诏,让小王有点为难。奉诏不动,难免会落人口实,说小王坐视国土沦丧、亲人被抓而无动于衷;出兵勤王,大军一到,金兵就会知晓,万一官家有个闪失,小王万死莫恕,还要遭人诟病,真个是进退两难,难以决断。不知诸位可有高见,说出来,咱们共同参详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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