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不知道该不该答,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说这些,似乎徒增人伤感遗憾以外,也没什么其他多余的用处。
两人静静缓了缓,李蓉终于出口:“那个,你的意思是不是,我让你管,你才管,我不让你的话,你就不管了?”
@裴文宣低着头,片刻后,他轻声应了一声:“嗯。”
“为为什么?”
李蓉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裴文宣垂着眼眸,缓慢出声:“人和人之间,本是有界限的,每个人身上都是蛛网,一张网牵扯着其他人,每个人都需要在这个界限中活动,若是超过了,你往哪一边便一点,都会引起另一边人的疼。”
裴文宣这话说得含蓄,但李蓉却听明白了,她轻轻靠在墙上,听裴文宣难得认真又平和的言语。
“她有她的哥哥,她的丈夫,她自己,本来也该承担起她的人生,她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带来其结果,任何人的插足,都不是一件好事。”
“我有我的责任,无论这个责任从何而来。如今我既然答应了你成婚,我便会以一个丈夫的要求约束自己。”
“直到咱们契约结束?”李蓉轻笑。
裴文宣沉默,片刻后,他淡道:“或许吧。”
李蓉听着裴文宣说话,拉了个蒲团到墙角,盘腿坐下来后,整理着衣衫,感慨道:“裴文宣,这五十年你当真没白活啊。你要是早早有这点觉悟,咱们上辈子,说不定还真能白头到老呢。”
裴文宣得了这话,睫毛轻颤。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李蓉这话像利刃一般,瞬间贯穿了他。他一时也分辨不出这种感觉来自何处,或许是因遗憾,或许是对上一世的不满,又或许是,上一世年少时那未曾言说过的感情,蛰伏经年后,某一瞬的反扑,一口狠狠下去,就撕咬得人鲜血淋漓。
疼痛让裴文宣下意识镇定下来,他惯来在极致的情绪下,便会进入一种极端的冷静。
李蓉整理着衣服,对裴文宣的感觉浑然不知,继续笑道:“我当年就知道你这人肯定大有出息,事儿早晚能想明白,果不其然啊,你说如今就你这模样,你这想法,出去得多少姑娘喜欢你。”
“你早知我会想明白?”裴文宣声音有些冷淡,李蓉摇着扇子,应声道,“我看人还是很准的。”
“那你怎么看我?”裴文宣突然有些好奇。
“现在还是以前?”
“当年。”
听到这话,李蓉认真想了想,努力回想了三十年前的裴文宣,慢慢道:“你那时候人挺好的,就是心里面执拗,想不开。”
“怎么说?”
“当年你许诺过要照顾秦真真,你就想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也不管自个儿是个什么情况,就要去帮人家。”李蓉一面说,一面给自己倒茶,分析着道,“而且你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喜欢的是秦真真,等见了我,突然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你心里就崩溃了,矛盾了,你接受不了啊,觉得自己怎么是这么三心二意的男人呢?所以说,你这个人,动机是没有问题的,就是想不开。”
裴文宣听着李蓉云淡风轻描述着过去的一切,他垂着眼眸,他听着李蓉评价他的一切,都觉得刺耳极了。可他又清楚知道,这份刺耳的根本原因,来自于李蓉说的话都是真的。
“你那时候,”他声音平稳,没带半点情绪,“就知道我喜欢你。”
“我又不傻。”
李蓉吹着茶上的绿叶:“你要不是喜欢,能对我这么好?只是当年还是脸皮薄,心里觉得你喜欢我,有些不敢确定罢了。"
裴文宣没说话,李蓉喝了一口茶:“怎么不说话,我说得不对?”
“倒也不是不对。”裴文宣笑起来,其实这些话放在当年,甚至于放在相遇之处,他都觉得难以启齿,可此刻李蓉这么坐着和他静静交谈,他突然就觉得好似说出来也没有多大关系,自然而然道:“只是除了难以接受自己是这么个快速移情别恋的人以外,其实还一层原因。”
“哦?”李蓉挑眉,“我到没想到,说来听听。”
“大约就是,若是喜欢你,其实便是我对皇权低了头。"
这话让李蓉愣住,裴文宣低笑了一声,似乎有些无奈:“你当公主当惯了,大约也习惯了被安排命运,可我当年没有。当年本来对人生有诸多打算,突然被塞了个殿下当夫人,心里其实是挺憋屈的。
但又觉得你也无辜,所以想着好好待你。可圣旨可以控制我的人,却不当控制我的心。我若喜欢你,也是一种认输吧。”
“你可真够叛逆的呀?”李蓉觉得有些好笑,裴文宣想起来,也觉得年少的自己有那么几分说不清的执拗。
两人沉默了片刻后,裴文宣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不过那时候,我看不清楚自己,你既然看清了,为什么不等等我?”
若她愿意再等一等,他或许就能看清自己的内心,就能学会成长,他们上一世也不至于有这样的结局。
李蓉听这话不免笑了:“你说得好笑,我又不是收破烂的,凭什么等你?”
“裴文宣,”李蓉看着杯子里的自己,声音平和,“其实你一直看不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