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多小时的冷板凳后,叶初明重新再出发,就被空投到了这片沙漠地带。
这一局的向导倒是挺给力,只可惜还是带不动叶初明这种“低端玩家”,无奈之下选择了“不成功则成仁”的自杀式进攻,而结果就是干脆利落地出了局,如愿返回等待室,期待下一轮匹配上一个靠谱的哨兵。
顺便说一句,叶初明之所以存活下来,完全是因为当向导上阵杀敌时,他果断躲进了异空间里。
当然,这些事叶初明绝不会告诉白典,打死也不说。
他无视了白典充满疑问的眼神,将两位向导带到偏僻角落,一人塞了一条蜥蜴腿,假意进食实则传递另一位哨兵刺探回来的情报。
……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情报。总的来说主要有以下三点:
其一:洗礼盘的具体瘗藏地点还不明朗,但范围已经缩小到了遗迹的核心地带——也就是光明神殿内。那神殿同时也是盗匪头子的老巢,戒备远比遗迹的其他地方要来得森严;
其二:逃离地球的计划在这群亡命之徒中间也造成了极大的影响。虽然大部分人表面上不以为意,可事实上集体情绪已经开始不稳定。不少人也想要离开地球,匪徒团伙内部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分裂。
其三:这两天有人在聊天中提起,要拿神殿内的宝物、尤其是洗礼盘当投名状,去和基地交换离开地球的资格。但是被盗匪头子知道了,被拉到广场上鞭打了一番,至少目前为止是再没有人提起这件事了。
“……拿宝物换登船名额,既能完成任务又免于流血冲突,这个建议我觉得挺不错。”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女向导用蜥蜴腿遮住嘴,小声参与讨论:“首领应该是个突破口,要不要试试看从那里入手?”
“不好办。”
叶初明却摇头:“我们混进来几天了,还没见过首领的真面目。只是听人说他对洗礼盘看得很紧,不允许任何人打它的主意。我们几个外人怎么说得动他?”
这次,白典也同意叶初明的意见。
“谈判应该建立在彼此信任的前提下,而且还需要足够了解对方的脾气。眼下我们的条件还不足够,别轻举妄动,先演好咱们的角色。”
他和鹿泽的身份是救死扶伤的医务工作者,这份职业自带光环,如果好好加以利用,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打开局面。
与叶初明约定好了下一次见面接头的地点,两位向导结束了毫无食欲的午餐,在领路者的指引下正式前往他们的工作地——位于遗址核心区域的医疗点。
一路走来看惯了各种残破简陋的帐篷和废墟,白典原以为医疗点也将是一片惨状:肮脏简陋的设施、呻吟痛苦的伤病、成堆的医疗垃圾,甚至还可能有发臭的残肢和尸体……
但是当领路者停下脚步,将眼前的一片场地指给他们看的时候,白典却不得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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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个或许不太恰当的形容:他觉得自己又从蛮荒时代,穿越回到了现代世界。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十多顶大型米白色天幕帐篷,整齐排列成为一个开阔的医疗空间。帐篷四周垂挂着透明帘幕,夯实平整的地面上铺了油布,以尽可能地隔绝来自沙漠的尘埃。帐篷内部用布帘分隔出几个区域,布置着行军床,需要治疗的伤病们就躺在床上。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水气息。而在帐篷的高处,几架吊扇正在努力工作,驱动它们的能源来自于帐篷顶部的太阳能板,也是这片遗迹里少见的科技文明。
两位向导跟着领路者在帐篷里观察,发现这里真正的伤员和病患其实并不多——据说是因为这阵子其他人类都在忙着准备移民,很久没有引发武装冲突。
帐篷里更多的是四类人群:女人、孩子、老人和残疾人,俗称老弱病残。
一个盗匪团伙的巢穴深处、条件最好的帐篷里,没有头目、没有亲信,更没有美女美酒和财宝,反而是一堆会被很多人视作“累赘”的老弱病残……这里,到底是贼窝,还是慈善机构?
白典的内心产生了一个猜测。要想印证这个猜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询问带路人,但为了避免让对方起疑,他决定换一种更加迂回的验证方式。
不得不说,向导和医生职业的贴合度的确很高,尤其是鹿泽这样的治愈系向导,搁缺医少药的沙漠地带,那就是行走的灵丹妙药。
白典的治愈能力虽然没那么强,但他也可以通过精神疏导调节他人情绪——在这死气沉沉的沙漠午后,倒也颇有必要。
于是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两位向导分头行动。而通过与那些郁郁寡欢者的交谈,白典很快就印证了之前的猜测——这些老弱病残并不是匪徒的人质或者战利品,而是“匪徒”本身。
更加确切地说,他们都是被地下庇护所裁决认定的“有罪之人”。
比如角落里那个抽着蘑菇丝卷烟的老人。三年前,他从庇护所划定的“一等劳动力”降为“二等”。第二天就因为多拿了一块面包而被扣上【浪费】的罪名。拘留七天后,庇护所内爆发资源危机,老人被抽签决定流放。
比如那几位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由于资源紧张,末世普遍实行生育限制,在体外生殖技术完备的几处庇护所里,新生儿中的女性数量被严格地控制着。至于那些医疗手段没那么发达的地区,女婴一出生就会被送去“回收处理”,因为她们的诞生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再比如那个失去了双手十指的残疾男性,他曾是一名专业技术工人,拥有稳定的生活资源。但是当他在事故中失去手指后,就从一家之主沦为了寄生虫,继而又沦落成整个地下社会的累赘。他所在的庇护所捏造了一则“地面世界已经适宜人类居住,先到先得抢占资源”的假消息,然后将像他这样的人敲锣打鼓地送进了危机四伏的光明世界。
还有那些家人生病,却因为社会贡献值太低而无人医治的药品小偷;因为创作了讽刺现实、为穷苦人鸣不平的文章而被关押拘禁的所谓“思想犯”……不同的故事如同千头万绪,却始终指向相同的结论——聚集在这里的“匪徒们”的确都犯了罪,罪名为“生存”。
但这些人其实是幸运的,至少此时此刻在沙漠深处,他们还能有一处容身之所。有人关心他们的健康,提供简陋的食物;甚至医疗点的饮用水也清澈洁净,明显和外头那些匪徒们喝的劣酒有本质上的不同。
与此同时,还有更多“真正的倒霉者”,他们连看见阳光的机会都没有——据说在最严格的庇护所里,死刑已经成了司空见惯的刑罚。这种夺人性命的极刑从具有威慑力的抽象概念,退行回到枭首示众的恐怖景观,再退行成为解决多余人口的血腥手段,让人恍惚觉得倒着翻阅了一部人类的法制历史。
作为曾经的执法者,白典绝不认同这种残暴的退行。但是他也明白,只要继续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底,这种内耗就将无休止地重复下去。
或许也正因此,离开地球才变得如此重要而迫切。为内部矛盾寻找一个外在的出口,这是古往今来屡试不爽的办法。
白典觉得自己还不具备对着人类历史评头论足的能力,他更想要知道眼前这些人关于将来都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