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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干的?来砸场子是吧?”伙计挤进来喝道。
贺长期左右的人群立刻散开,将他凸显出来。他甩了甩拳头,将指节掰得啪啪响,同时面无表情地说:“不好意思,我这人听不得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放肆污蔑他人。”
“说谁污蔑呢?”伙计比他矮大半个头,一听这话,气势反而上来了:“别以为你长得壮你就能为——”
贺长期没让他说完,长臂一伸,就近拾起一把椅子抡了过去。
“打人啦!”伙计赶忙抱头跑出茶肆,大约是喊人去了。其他茶客见势不对,也纷纷作鸟兽散。
贺长期当然不是真要打人,搅完场子就提着条凳走上地台,盯紧才爬起来的说书人,“你从哪里听说的消息?”
后者护着胸前,一脸讪笑:“江南那边才传过来的。”
贺长期:“都传了什么?”
“这,我们也是花钱买的……”说书人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往后退。
下一刻,那椅子就贴着他胳膊往下坐穿了地板,“您别急!小的这就全说给您听!”
贺长期沉着脸听完,将一锭白银放到一旁案桌上,扬长而去。
至于之后会不会被找上门来,他无所谓,反正他爹日日在家闲得无事,正好替他兜着。
到与同伴约定好的大街口,牧野镰叼着根银丹草靠着马车,已经等得百无聊赖。瞧见贺长期,吐了草根,张开嘴似有话要说。
然而贺长期一言不发地略过他上了马车,他话到嘴边只能耸耸肩,咽下去。
再等两刻钟,杨语咸才姗姗赶到,三个人一块儿驾车回遥陵。
来时有说有笑,回去鸦雀无声。
“你们都听说了?”杨语咸里外看看,心中有数,也就不多提自己听见的那些让人火恼火的消息,只说结果:“我专门去问了裴公陵,下狱是真,处斩是假。昨日城里还没半点风声,今日一下到处都是这些消息,显然是有人故意夸大了放出来的。”
牧野镰坐外面赶车,吊儿郎当地说:“据我这些天观察,我敢说,光这稷州城里蓄养奴仆以百数计的狗大户就有不少,就算小贺大人是真的干了那些事儿,那又怎么了?多大点儿事啊!非要这么上纲上线,除了故意针对他,还能有别的原因?”
说罢想起贺氏也是这“狗大户”当中的一员,立刻回头向就坐在他背后的贺长期讪笑道:“我没影射你的意思哈。”
贺长期没接话,事实如此,就算连带他自己被骂到,他也没什么可反驳的。
更何况,他现在关心的只有一件事,他说:“我打算在回西北之前,再去一趟京城。”
“我跟贺将军一起罢。”杨语咸面带忧色,扶着腰带说:“新政才将伊始,今行就被陷害,发难之人针对的绝对不只是他。照稷州城里流言飞起的架势,其他路州恐怕也是一样,来势之汹汹,势必不能轻易了结,他受到的压力也不知有多大。还有,他十五入狱,我们前几天寄给他的信他未必能收到。保险起见,我得把原件都带进京。”
贺长期被他提醒了,“我们查到的那些证据只跟王氏有关,能帮到他么?”
“怎么不能?”牧野镰插话:“你们不是说这姓王的老家在松江路吗,比宣京还北的地儿,结果手都伸到稷州来了,这野心得有多大?我敢打包票,就算这会儿跟姓王的没关系,他铁定猫在一边等着黑吃黑呢。”
他压低声音,再次回头朝两人挤挤眼,“我们去了,直接拿他兼地的账本威胁他,让他帮我们救小贺大人出狱,他敢不从?”
马车里安静片刻,贺长期将他的脑袋推回正位,“仔细看路。到了京城,摸清情况再见机行事。”
牧野镰一听这话,潜台词不就是“实在不行就这么办”么?遂知他有所意动,“你们都去了,我总不能一个人回西北吧?”
贺长期知道他不想回仙慈关,想多在外逗留,但也没有反对他跟着一块儿,说:“回去写封信向将军解释,多请一个月的假,明日一早就启程。”
“好嘞!小贺大人等着,咱们这就来!”牧野镰吹了声口哨,一甩马鞭。
马儿嘶鸣加快了速度,拉着车沿黍水飞跑,两岸风物迅速后退。
抵达遥陵镇上,贺长期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换了快马去附近的村庄找王老伯。他帮王老伯卖掉了新打的稻米,得把米钱送过去,顺便向对方告别。
“对对,今日十八,你们的探亲假要结束了,得回边关去了。”王老伯很是理解,没有格外挽留让这年轻人难做,只请他到屋里稍坐,吃顿便饭。
“倒不是回军中,我要去一趟京城,再往西北。”贺长期却不好久留,婉拒道:“时间紧,这就得回去收拾行李,所以不麻烦老伯了。”
“去京城?”王老伯一听,喜道:“哎呀,那可太好了,眠哥儿啊,你看看你能不能帮老头子带些新米,到京城送给小贺大人?”
贺长期好几天前刚从江南回来,就收到了老人自己舂的两大袋新米,此时也不好拒绝老人心意,更不忍心将他去京城的目的说出,唯有轻轻地无声地点头。
王老伯便招呼孙女进屋帮忙装米。
贺长期独自站在小院里,四下静悄悄,只见村里邻舍炊烟袅袅,背后是那座半山腰上有座山神庙的小山。
他一面试图回忆那庙里的山神像长什么样子,一面无意识地想,除非山神显灵劈道雷下来,否则白日那说书人把诬陷当作轶闻,说的每一个字儿他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