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道:“曲莲,好了。”
曲莲喵了一声,收住灵术。
许念看着涂待诏,目光透出些意外:“难道你不怕吗?”
他没有想到的是——涂待诏并没有像其他的伙计那样表现出恐惧,还面带笑意从容不迫地握起手边的书稿,大有以身证道的意味。
“原来世上真有猫妖啊。”涂待诏道,“只可惜在东京罹难的刻书人未能亲口告诉我。”
许念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涂待诏长叹一口气,两腮动了动,眼中渗出点点泪光。
小猫从衣袖里探出脑袋。
许念摸了摸猫儿,找一处案台轻放下,听涂待诏说起过去的经历。
原来涂待诏也是北归人。
他曾在相国寺东门大街开书籍铺,结识了一帮刻书匠人。
南迁之时他的许多友人都不舍得离开东京,因为连年战乱使得各地无数典籍损毁丧失,而民间藏书还有太多没有完成刻录,所以他只好与友人约定日后在南方相会。
到达楚州之后,他就没有再南下,而是一直等着友人。
他每日到渡口去询问消息,听到了很多新奇的故事,也是为养家糊口才重操旧业开作坊印小报,直到那日他听一位外表看起来颇有身份的衙内说,东京即将陷落之际,东大街的刻书人在南薰门前与守城士兵发生冲突,士兵不让南逃,还烧掉了刻书人携带的所有雕版,而那个下令烧书的人正是《东京异闻录》中养了四只貍花猫的将军——白骁。
“衙内还说,守城军士好大喜功,他们本该护送城中百姓撤离,却还擅自出击,结果大意丢了城池。”涂待诏缓缓道,“更有甚者,那个养猫将军,烧了书还回家喝酒。”
——“咪咪咪咪呜。”
小黑猫坐不住了,不停地绕着纸堆绕圈圈。
曲莲附在许念的耳边传音。
许念深吸一口气,拉来板凳。
涂待诏道:“没请你坐,你怎么自己坐下了。”
许念道:“涂待诏,方才骂你老儿是我不对,但你也见识过这一只从北方来的猫妖了,它能回忆起当时南薰门烧书的真相,你愿意相信并再听一遍吗?”
涂待诏道:“你说吧,权当听另一个故事。”
许念捋平腿上的衣布,开口道:“当时,城中禁军采取主动出击的策略是真的,养猫将军下令烧毁刻书人的雕版是真的,回家喝酒之事也是真的。”
涂待诏道:“那还有什么是我等编排的吗?”
许念道:“城中禁军主动出击是因为他们不想坐以待毙,而南薰门从来都没有封锁,之所以烧毁雕版,是因为还有百千活人等着疏散,而雕版太重挤占了船只的舱位,不得已而为之。”
许念顿了顿,继续说道:“从来就没有士兵阻拦过那一群刻书人,相反士兵们还苦劝他们上船,只是他们见雕版已毁都不愿意走,自发地留下守城。”
涂待诏怔住:“什么?”
许念道:“那位养猫将军名叫白骁,他确实在烧书之后回家喝了酒,但当他酒醉醒来,冲上城墙砍死了一十六个金贼才面朝北方倒下,他喝的是给自己的壮行酒。”
融化的蜡水从木筐中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