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中蹿起一朵火花,映在他眼中,可仍照不亮他眼中漆黑,反倒映得眼神越发阴鸷。
“这些,原是本王计策。”
“嗯?”这倒令人意外。
容律沉着脸,眼中乌云密布,一片阴霾:“本王十分清楚太子习性,知他每年必要协助父皇处理政务,如今亲自参与秋猎筹划,又知篝火宴当晚御帐与大宴往返之路守备空虚,他遇刺若未能被人得手,必要亲自参与审讯,父皇当晚定会赐他消夜以示关心……”
许非烟听明白了意思,容律原本准备先埋伏上数十杀手,送容修一命归西,如若不成,就再来个夜食投毒,叫他死于非命。
作为一国争储夺嫡大戏,这手段糙是糙了点,格调也不高,更没什么技术美感,但也确实够简单粗暴,直截了当,按理说成功概率挺大。
“但,”容律顿了顿,“后来本王得宫中密报,你养病东宫实则是伤在太子手中……以你江家家传功夫尚且不敌太子,要以杀手速战速决了结他便不再可行。此计已废大半,不复再议。”
许非烟是对两人武功高低没什么概念的,没想到阴错阳差倒帮容律避了雷,放弃了失败剧本。
看来果真天要亡容修。
“王爷以为,今日是谁下的手?”
容律拧眉:“在太子回帐的路上埋伏杀手……”
“但知道太子在秋猎走的路线的人,很少。”许非烟接道。
容律瞧着盆中焰火,桃花眼微眯,唇边忽而卷起一个阴冷玩味的笑:“正是此处蹊跷。”
容修送走太医与福全,去往偏帐准备明日事务,刚掀开帘子就见着了靖南道人。
“夜这样深,道长竟还未歇息。”他微微笑,撩着袍子走进来,风度仪态皆是不凡,丝毫不见病态。
靖南道人向容修拱手:“惊闻殿下一日之内两次遇袭,实难入眠。”
容修抬手赐座,一派温雅谦和:“道长挂心,修无大碍。”
靖南道人犹不信,将他上下打量,口中似还要再说些什么,被容修微笑打断:“道长深夜前来,可是有何事?”
察觉容修不愿多言,靖南道人叹气,只好将满心忧虑暂且放下。
“老道晚间偶然听豫王言,将军家学乃是刀枪骑射的外家功夫,并不习内功。前几日东宫之事,恐怕……有些误会。”他径直言道。
容修听罢,面无波澜。
有小太监进来看茶,他端起来,垂眸悠悠地抿了口,动作慢条斯理。
靖南道人见了,只好又道:“殿下此前可知镇远将军武功深浅、招式路数?”
容修眉梢轻挑,分外平静:“我与她从前不过点头之交。”
靖南道人该说的都说了,捻起胡子,等他表态。
容修想了想,面上淡淡:“镇远将军虽曾爱慕五弟多年,可五弟却也未见得对她有多了解。”
前几日,“江惊尘”养病东宫,两人数次交锋,上至天文下至地理,诗词歌赋、治国大略,所论滔滔,未有滞涩。如此唇齿之利、口舌之辩,加之博采之广,倒不像个常年带兵打仗的将军,反倒一股子文人气。
这满天下能与自己有一辩之力者,他自问,并无几人,而江惊尘,不当在此之列。
“那……”
“罢,”容修喟叹,“五载为将,南征北战,汗马功劳,便是再小心谨慎,也是应当。明日我便修书一封去往边疆,一问究竟。”
“殿下预备向谁求证?”
“韩离。”
韩离此人,乃是镇远将军麾下第一军师,常驻边疆,协助江惊尘管理戍边大军多年。这世间若说还有谁真了解江惊尘,也便只有韩离了。
帐中火盆烧得旺,靖南道人传了消息得了回应,可仍未离去。
容修知道靖南道人还有何事。
今夜这接连两次刺杀,皆是他的手笔。
朝中两派相持数年,互有输赢、不分上下。而今父皇年岁眼见愈高,他的太子之位却仍稳如泰山,容律再等不起,终于决意放手一搏,要以镇远将军婚事一定乾坤。
他既举了刀,就别怪自己不客气。
兄弟之争,容修不愿牵涉旁人,更何况江惊尘不世将才,不当为此折损。他索性将刀递到对方手边,亲自邀容律参与了秋猎筹划。
“殿下又何必如此较真,此事倘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靖南道人抚须焦急,言语神情皆是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