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将陈博谦交给云家处置?”云舒然低着头,余光中尽是他人面向云嫣然或同情或厌恶的神情。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女子一旦名节受损就要遭受所有人的白眼。他们不再将云嫣然当做一个正常女子看待,哪怕被污蔑的是她,受伤害的是她,她依然要承受遭万人唾弃的后果。文德帝没有立即回答,他看向满眼风霜的昭信侯,昭信候胡子斑白,身型不似年轻时候那般伟岸。他们都老了,文德帝子嗣众多,他的生死之交仅有三个。若今日没有弄清事实便要折损一个,他沉吟片刻,点头允了云舒然。“谢主隆恩!”陈博谦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他赌对了,云家保住了他的性命。他恍然大悟般敲自己的头,他要什么证据啊,只要他当众毁了云嫣然的清白就行了。一个被人当众用露骨语言羞辱的女子,哪个男人会娶她,最后还不是要求着他将云嫣然娶进门。云家往后一定会想办法让他重新入朝为官,总不能委屈了他们女儿不是?人散朱门闭。云御南将陈博谦捆着扔他的马车,陈博谦看着脸红脖子粗的云御南咽了口口水,缩在角落尽量不去惹这位爷不高兴。云嫣然跟云舒然同乘,断了线的泪水未曾停过。离宫时候人们刻意疏远她,曾经要好的姐妹不曾有过一句安慰,她艰难地在人群中搜寻苏扶风的身影。他立在父母身旁,霁月光风,两人四目相对,他迈出的步子被父亲拉回。云嫣然失落地收回目光。她看向一直陪伴在身边的长姐,呆滞的目光逐渐转为决绝:“长姐,我知道你留下陈博谦的命是在为我打算,但是。。。但是我死也不会嫁给他的。”“我死后,求长姐替我照顾我小娘,她之前是有些过分但都是为了我,求长姐不要跟她一把见识,等她死后。。。好好安葬。。。。。。”云嫣然哽咽着,似乎全身力气都被抽离,成了被这段的蒲草。云舒然弹弹她的额头:“你在想什么,自己的娘自己照顾,谁说我要你嫁给他。”“哈?”云嫣然茫然地抬起头。云舒然替她扶正发钗:“这不是你的错,我要让你光明正大地活着,嫁自己想嫁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也许是这番话过于惊世骇俗,云嫣然久久不能反应过来。“这。。。这什么怎么可能?”“怎么?不相信我?”看着云舒然自信的笑容,云嫣然感觉自己昏暗的天地被劈开一道裂缝,刺目的光倾泻而出。她正了正心绪,坚定点头:“我相信长姐。”她已经打算去死,又何必惧怕死前风雨,或许那时生机呢?窗外后退的景色脚程放慢,定格在昭信侯府大门。云舒然和云嫣然正打算下车,外面传来重物落地时的沉闷响声。挑了帘子向外看,地上鼻青脸肿的人在打滚,从衣服上看那是陈博谦。云御南跳下马车,揪起陈博谦的衣领将人拎小鸡一般拎起,走出两步对上云父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是他先动的手,我原本在马车里头坐的好好的,他突然用脸扇我的手,我躲闪不及。”云御南性子有些冲动,在军营的时候就喜欢到处找人切磋比武,打到眼红的时候更是杀招尽出。云父为了磨炼他,每次他打架都会罚他抄书。云父这次没有绷着脸训斥他,带着云夫人转身不让云夫人多看血腥:“打得好!”云嫣然噗嗤一声笑了,云御南才惊觉两个妹妹还在,随意拿了个油纸袋将陈博谦的头遮起来,陈博谦像猪一般哼哧起来。屋内烛光点点,槐序铺开一张大如八仙桌的红纸,云舒然提笔,笔画锋芒尽显,直指世间偏见与不公。蜡烛爆出一朵火花,云舒然提起剪刀独剪西窗烛。月亮西沉,旭日东升。“夫人,敲锣打鼓的人都准备好了。”槐序人的几个字,她读懂了夫人所书,心底那口从出生开始就积压的郁气被激发,热血沸腾。夫人真厉害,被枷锁捆着也能看出枷锁里头是什么。云舒然今日换上一身红衣,像是一朵张扬恣意花,耀眼夺目。她很少穿艳色,见惯了云舒然淡雅的云御南眼前一亮,他脑海中闪过一个词,鲜活。云嫣然一夜未睡,跟姨娘抱着哭了一晚,眼睛都肿了。听见云舒然要带着陈博谦游街,她错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跑过来的时候太急摔了一跤,膝盖被磕出伤痕。这怎么可以,怎么能让长姐为她出去抛头露面。妇人是不能如此的,这是会被人诟病的,长姐在婆家的日子会更加难过。“长姐,我认命,你别去。”云嫣然的泪已经流干了,满是伤痕的手背紧紧握住云舒然的小臂不放。云舒然朝她笑笑:“别担心,我何时吃过亏?”“但是。。。”云嫣然差点给云舒然跪下了,双手挽留间红纸上的字撞进她的眼,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阻止云舒然的话。原来可以这样么?本来就该这样!云嫣然站直了身子,目光坚定:“我也去!”陈博谦被绑在架子上,眼睛肿的很高,无法睁开。云御南在马车里把他当沙包一样揍,好不容易熬到下车,却被关进猪圈里头过了一夜。他浑身沾满了粪,恶臭无比。云家人居然敢这样对待他,难道不怕他报复吗?等他娶了云嫣然一定要将这些都加在她身上,叫她千人压万人睡,生不如死!云父苍老的眼蒙上一层雾,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将儿女保护好。他扛得起长枪大刀却拿不起细说黑白的笔,拳头打不散偏见,道理可以,他做不到,他女儿做得到。四匹高马身后是宽大板车,陈博谦被绑在上面,他身后是那张红纸。槐序扶着两位小姐站上板车最前头,云御南骑着马护在她们身后。云舒然目视前方,秋风吹动鲜红的裙摆:“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