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锦点点头:“我爹爹是阳州刺史,整个阳州的政务都归他管。若是你们不信,那我可以书信一封,让爹爹发布正式公文。”
永州荒乱,阳州便算是大夏的南疆。朝廷向来对南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威胁皇权,也不私调府兵,政令可根据各州情况,因地制宜设定。封禁人牙子这种事,刺史荀铮还是可以做主的。
路过的乡亲听见荀锦这句话,一时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高兴的是,朝廷终是愿意管顾人牙子,愁的是穷苦得无米下锅的人,只能眼睁睁的饿死。
不愁温饱,人才算是人。
一旦温饱难济,人命便轻如草芥。究其根本,还是夏君穷兵黩武,掏空了百姓的家底子。夏君现下是病倒了,所以三年没有动兵,万一他好了呢,亦或是新君继位之后,又是一个穷兵黩武的君王呢?
君不见一战功成万骨枯,更不见百姓流离,瘦如枯骨横尸道边。
阳州可以有刺史庇护,那阳州以外的州府呢?
人,皆是趋吉避凶的性子。倘若阳州可以百姓不愁温饱,定然都会往这边来,可阳州就这么三十九个县的土地,如何能容下那么多百姓?况且,一旦阳州刺史贤明远扬,民望升腾,谁能保证玲珑京里的大官们不弹劾他?又有谁能保证夏君不会猜忌他?
君臣有别,君心亦难测。
正因为想到这一茬,本来荀锦可以说封禁一州的人牙子,最后只说了长庆县这个边陲县城。
沧海对岸,大雍当年封禁人牙子,是因为那边有位了不得的燕王。可荀锦她只是一个无官百姓,想要大夏永绝人牙子,把女子当人,要走的路还长着。
这第一步,她必须是个官,哪怕只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小姑娘们吸了吸鼻子,抽泣声渐止。胆子稍大的凑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她食盒里面的点心,犹豫着要不要伸手讨要。
“给。”荀锦可不会让她们讨要,本就是做来给她们吃的,所以不等小姑娘们开口,便将第一层食盒里面的桂花酥分了个干净。
兰隽次第取了十五碗清水来,给小姑娘们递去。
小姑娘们吃了点心,悸动的心稍微平静了些。她们瞧见荀锦打开了食盒第二层,便纷纷向第二层看来,以为还有什么好吃的。
当瞧见下面竟是笔墨纸砚,不免失望地垂下了脑袋。
荀锦拿出纸笔,兰隽已开始给她磨墨。即便兰隽不愿承认,可有时候她与荀锦的默契浑然天成,都不用点明。
小姑娘们大多都是不识字的,自然不能让她们自己写自己的名字。荀锦只是初步询问,造个册子,好便于后续安排。
等十五个小姑娘登记完自己的名字后,两人便带着十五人回到了县衙,将她们安排住下。
彼时,已近天明。
荀锦与兰隽轻轻地关上房门,步入中庭。月光黯淡,整个县衙笼在一层朦胧的月色中,寂静而肃穆。
兰隽提醒:“大小姐,还是去歇一会儿,明早还要审他们。”
“小清臣,你看看那四个字。”荀锦歪头望向大堂的匾额,褪色的“正大光明”四个大字。
兰隽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没有什么稀奇的。”
“你就不想知道,我打算怎么处置那些小姑娘么?”荀锦转头看她,眸光与凄迷的月光融在一起,清澈里透着一抹淡淡的坚毅。
兰隽答道:“荀大小姐既然能开这个口,自然是什么都想好了。”她才不接荀锦的话茬,谁知道她会在哪里埋坑。
“我想她们正大光明地活,凭着自己的双手活。”荀锦认真回答。
兰隽怔了怔,竟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荀锦莞尔:“朝廷要的是赋税,她们求的是温饱,若能两全,就算玲珑京有人参爹爹一本,爹爹也可以交代。”
“你是想?”兰隽隐约嗅到了她的意图,“让她们做工?”她们都是年幼之人,手不能挑,肩不能抗,就算做工也挣不了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