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十九年,秦军大举进犯赵都邯郸。
前线捷报频传,嬴政却时常坐立不安。
李信回宫,带来郭老夫人手书,寥寥几笔倒是十分铿锵有力:“此前老身以两年为期,是在对大王旁敲侧击,希望大王能暂保赵国太平。可如今时日未到,大王便已下令攻打赵国都城,着实令老身好生失望。再则郭家历代行医救世,怎能见有战祸便远避而去?而今子孙多在赵王军中,只留老朽残躯随时归天,大王不必费心相接。至于嫮儿,若大王如期迎亲,老身自会如约送她出嫁!”
嬴政看罢皱眉道:“这郭老夫人怕是有些糊涂了,言不着调。你亲自带影卫前去,遇到郭家的人,绑走便是了,切记,不可吓着嫮儿!”
李信领命而去,嬴政立时转头对尉缭道:“传令王翦将军,速战速决!”
接到命令的王翦先破赵军于东阳,随后挥师南下,攻破邯郸,俘虏赵王迁。
都城内外不出五步便有一腐尸,好不凄凉。
而郭家子孙也早已被召入军中,隔几日便有男丁的尸体被抬回来。老夫人大受刺激,卧床多日,几近油尽灯枯。
如今郭家六子已去其五,只剩下一个郭震,偏偏这日老仆又传来消息,说大公子被秦军掳走,还有两位小少爷也被带走。老夫人闻此噩耗当场吐血昏厥,醒时只有娇弱的孙女并几个女眷守在床边,哭的好不悲伤。
“咱郭家如今家破人亡,你那夫婿可是好大的功劳!”郭老夫人断断续续说着戳心窝的话。
嫮儿哭的不能自已,她只知嬴政是秦王,却丝毫不了解战争的残酷,更加未曾见过其对平民百姓家所带来的苦难。而今切身体会,当真肝肠寸断,生不如死。再加上祖母一直叱责此祸事乃是自己郎君带来的,更加不知如何自处,只一味哀伤痛哭。
郭老夫人捂着胸口坐起来问:“你告诉祖母,而今是否还想着嫁给那个残害你手足亲人之人,去做那秦王夫人呐?”
嫮儿怔住,哭着摇头,心中苦痛难当,却难以言说。
回到房中独自神伤,将嬴政送的竹笛贴在面颊上垂泪道:“祖母之前教导我,女子既已有了夫婿,便该一生追随;又常训导骨肉亲情乃是天道人伦,若有人伤及至亲手足,便是大敌。而今我究竟是该站在郎君那边,还是该与至亲同仇敌忾?”
十日之后,嬴政亲至邯郸城外犒赏三军,军中一片欢腾。
众将正在豪饮,李信突然入帐中,面色颇为忐忑,走上前低声道:“前些日子,郭老夫人带着郭家女眷躲进了密室,属下搜寻不得,而今突然着末将送了手书过来,还有公子留给嫮儿姑娘的信物。”
嬴政瞥了一眼,正是自己赠与嫮儿的竹笛,慌忙展开帛书以观,他之所以亲临邯郸有一半的原因也是担忧嫮儿之故。
郭老夫人的手书依旧气势不凡:“近闻大王伐赵业已功成,老身悲喜交加。只是经此一役,郭家子孙凋零,而今只有嫮儿尚伴在侧。老身风烛残年时日无多,已无力庇护,忆起大王往昔曾与这孙女订亲,不知如今是否还愿如约迎娶?”
“如蒙大王不弃,老身自命孙女于明日着霓裳嫁衣至军中成婚。若大王已弃此女,便令她自决于军前吧!以免浮世飘零,落入泥淖,失了清白,难见祖宗!”
读完帛书,嬴政神色一滞,众将以为大王又遇忧心之事,遂亦停杯不敢再喧哗。
嬴政忽觉如此安静,遂转回心神,起身举杯道:“孤自咸阳来此犒赏三军,原想大宴十日,眼下却有一事不得不决断……”
见大王面露难色,王贲朗声道:“不管何事,大王只肖下令即可,全军将士随时听从调遣!”
“此事并非军务,乃是孤的一件私事。”嬴政凝眉娓娓道来:“两年前孤在邯郸城与一郭氏女子订亲,算时间明天便是迎娶之期。而今郭老夫人送来手书提及此事,所以孤想明日于军中迎亲!”
众将听是喜事,纷纷大笑,王贲道:“大王甫灭赵国,又将迎娶美人,可谓是洪福齐天,快活似神仙啊,哈哈哈哈哈!”
被他这么一调侃,众人又是哈哈大笑,一向威严的嬴政此刻亦是但笑不语,看的出来颇为欢喜。
李信抬眼凝着他,面上却露出些许隐忧。稍晚一些,待王贲指挥着众将士在军中披红挂彩的空档低声道:“大王此前命末将把郭老夫人一家接去咸阳,她百般逃避,此刻却送来手书着嫮儿姑娘前来成亲,怎么想都觉得不踏实,不知会否有诈?”
嬴政心知他的话有些道理,却微笑道:“明日只嫮儿一人前来,你认为她会对孤不利吗?”
“若真如此,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李信不由放下心来,毕竟身为巫山神女的嫮儿是不可能伤害嬴政的。
因想着明日便要成亲,嬴政有意不让自己醉酒,很早就回帐中休息,却一直难以入睡,心想着若以后的岁月都有嫮儿常伴在侧,便是无尽的喜乐,世间没有什么可比拟的。
这般熬过一夜,一大早换上喜服,于军中静待吉时。
众将士此番能与大王共欢喜,都有些乐陶陶的忘乎所以,王贲言道:“听李将军说大王将要迎娶的美人可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绝色,只有天仙才能比拟其几分颜色,看来咱大王也是当真动了心,一大早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连大王这等旷世奇才也不能免俗,古人诚不欺我,哈哈哈哈哈哈……”
这王贲的性子倒是比其父王翦老将军有趣的多,嬴政甚是开怀,干脆也开起了玩笑:“王将军的意思孤领会得,待回到咸阳,定然多赏你几位娇妻美妾,看看你这位英雄过不过得了那美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