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叔正瘫软在泥浆里,不甘心的看着渐渐坐起身的程锦丰。“有种,你就杀了我!”薛龄一脚贴在他的下巴上,“想死?没那么容易!”岑叔正肩胛受伤,左手大臂骨头的碎成了渣滓,现在想起身都难。程锦荣双眼发红,龙行虎步的走过来,朗声为薛龄正名:“多亏了薛大人配合,才能引蛇出洞,岑叔正!你可知罪!”岑叔正一颤,他不敢看程锦荣。他看着程锦荣长大,陪在程锦荣身边的光阴比他亲爹都多,程锦荣也是真拿他当亲人了。在大乾这么多年,他对谁都问心无愧,但唯独这个全身心信任他的程锦荣,他心里有愧。“来人,把他给我绑了!”瓢泼大雨狠狠下完最后一波,这场绵延已久的梅雨终于停了停。校场上,九个奸细被五花大绑,跪成了一排。出生入死的兄弟、治病救人的医师、烧饭做菜的厨子……奸细像是无处不在。将士们一片默然,稀薄的日光洒在身上,却驱赶不走人心中的寒意。邹青钟带着程锦丰,走到了岑叔正身边。程锦丰张了张嘴,他伤了喉咙,这会儿说不出话来,恶狠狠蓄力半天,也只能啐了他一口。“呸!”血沫子喷在脸上,军师岑叔正像是触电一般抬头,恶狠狠的瞪着程锦丰:“我刚才下手太轻了……”程锦荣拍了拍幺弟的肩膀,“幺弟,姜医师好不容易才救回你的性命,不可辜负他的辛劳,想想母亲,别让她老人家伤心。”他眼里的波动已经退却,冰冷的可怕。岑叔正对上这样冰冷的视线,却像是被火光烫了,猛地又垂下了头。程锦丰捂着脖子,乖乖退下,特意凑到薛龄身边,想说感谢,还是张不了口,越看薛龄越眼熟,一时有些出神。“诸位!”校场上响起了程锦荣有些悲愤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着。所有人提起精神,仰望着他们誓死追随的大将军。程锦荣有些哽咽,连日忙碌,加上几重背叛的打击,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真挚而又坚毅的面庞,他热泪盈眶。“……”过了好一阵,程锦荣才勉强平复情绪,他看向了薛龄,“薛大人,我有些生惧,若是,不止十人,如何是好。”程家人的根基就是无畏、悍勇,而今,程锦荣却生了惧意。可现在,压根没时间给他克服心里的难关,薛龄想了想,“只有三千人的城西大营尚且如此,历城如何?望京又如何?”程锦荣心脏猛的一抽,北地和南秀相距数千里,那些北蛮子的手已经伸了这么长,他不敢想大乾的核心——望京又会有多少细作、探子,若是让那些人知道了他们的手下已经暴露,程家会如何?“我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回京!消息迟早会传到那些人的耳朵里,不能再拖了,薛龄,你盯着人,若是有异动,立刻生擒!”“好。”薛龄搓了搓脸,默默站在了程锦荣身后,盯着场上的所有人。程锦荣虽然有勇有谋,但凡事牵扯到了‘程’字上,难免关心则乱,少了几分镇定。程锦荣本想个由头,先将此次的风动乱糊弄过去,但是一想到奸细无孔不入,还是实话实说,起码给这些手足兄弟们提个醒。若真有漏网之鱼,以免白白送了性命。“咱们军中,最近不太平,都是因为有细作作乱!打死了一个,跪着的有九个,这是我程家军的耻辱!”将士们不敢置信的看着场上跪着的九个人,多多少少都是他们曾经接触过的熟面孔,没想到居然是敌人的细作。“他们勾结起来,残害我大乾将士,意图不轨!人人得而诛之!”“这就是我要告诉你们的坏消息!”校场上,将士们沉默了许久。还是资历最老的魏先锋先开了口:“大将军,可是出了什么岔子,这几个兄弟跟着咱们出生入死,他们怎么能是探子呢?”魏争铭,是程家军里最老的先锋,身经百战,平日里话并不多,脑子里只有听命杀敌这一件事。在程锦荣和岑叔正的配合下,他几次冲锋陷阵,立下了夺旗、枭首之功,如果岑叔正是细作,那他的功劳,不也就是空中楼、镜中月。“魏先锋,我也不愿相信,但事实如此,容不得我不信。”魏先锋抹了一把脸,跪地请命:“大将军,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我没听他亲口说,我……末将,无论如何也不敢信,军师大人竟然是细作。”“……”程锦荣本想着,他已经亏欠了薛龄许多,不想让他暴露在人前。薛龄不计前嫌,冒着生命危险,几次救下他们兄弟几个,犹如再生父母。程锦荣狠下心,冷硬的逼问:“岑叔正,事到如今你已暴露,不如从实招来,我还能让你死个痛快。”岑叔正头低的更深,闭上眼,化作了一个无言的木雕石像:“……”魏先锋急了:“军师大人,你可是有何难言之隐?当着兄弟们的面,你不妨直说,细作之事,可不能做了儿戏,白白枉送了性命!”言下之意说他是受人威胁,也可以直说出来。但无论谁出面相劝,岑叔正始终一言不发。程锦荣握着刀,拼命的压抑想要杀人的冲动,他怕再多看一眼,就想砍了这个伪君子的脑袋!他实在无颜面对薛龄,只能躬身相请:“薛大人,有劳了。”薛龄收回视线,揉了揉眉心,眼力用的久了,脑仁疼。“大将军客气了,这场上的人,加起来一共两千七百八十有余,除了没露面的卫兵,大将军可以放心了。”刚才说到奸细的时候,他们面上有震惊、有错愕、有愤怒,但没有心虚、恐慌。这些人,都是干净的。程锦荣松了一口气,深深的向薛龄施了一礼。书上说的仁至义尽,大抵就是薛龄这样的人了。“大将军不要高兴的太早,历城不安全,辛夷有危险,为了赶时间,我必然要用一些非常手段,我给你办事也是有条件的,要向你借兵。”“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