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只为了撑起这副躯壳身份存在的人偶,真实的面目全都被圈禁在神明为普照到世人,而过分亮眼的光圈之下,时日一长,逐渐模糊,渐渐与他剥离。
这么想着,她就这么问了。其实称呼小主教也叫惯了,但偏偏是今夜,她不愿再提及这两个字眼。
微微的愣神过后,那双圆眼睛里带出更稀碎脆弱的柔和,似乎连他自己都会因为时间太久,而和自己的名字生疏起来,在脱口而出之前还要在口中重新咀嚼确认一遍。
“佛尓塞提”他说。
时宜应了声好,然后不自觉屏一口气,更准确地来说,是大脑被突如其来生出来的念头撞了一下似的空白一瞬,叫人险些连下意识的呼吸都快忘却了。
“佛尔塞提?”她不得不再次确认,将这字眼细细品读。
Forseti,若她没有记错的话,是传说中的光明神之子啊……负责审判与裁决的神没有参与诸神黄昏之战,因“真理是不可灭亡的”而获未死之身。
这究竟是一种期许,还是……隐喻?
注意到时宜的表情有些复杂,倚着门的小主教反而宽容得笑了一笑,相形之下,显得更贴合这个名字。
该死的圣子。时宜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看着他往旁边侧了侧身子,给她在门口让出一个可以坐下的位置,妥协式地放下伞,坐在他身边。
漫无边际的大雨犹在眼前。
时宜转过头的时候,因距离凑近了,能看到漉湿的水珠,有的从他微卷的发丝弧度处坠下,有的挂在下颚线边缘要掉不掉,而他的眼睛因长时间进水,眼眶微微肿着泛着一圈的润红,却只更见风姿。
“所以我才不愿提起这个名字,倒像是……”小主教抿着唇,很好性子地软着嗓子跟她解释,说到后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喉咙不自觉吞咽了下。
“你总不会以为,这也是一种对神明的亵渎?”时宜却没有那么多顾忌,语气是调侃的。
得到的却是小主教含糊着嗓子,但却不妨碍认真的一个“嗯”。
时宜不自觉叹了口气。
“在你眼里,我应该很愚蠢才是?”小主教依旧在笑,只是时宜怎么看怎么觉得强颜欢笑的笑容正在刺着她心口,“塞拉,你到底……不……”
好像依旧在犹豫,纠结得他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摩挲头皮,抬眼的时候,眼底又开始浮动那种一触即碎的柔软,脆弱的美丽往往会令人心碎。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明……”
他背离他曾视之比生命更重的信仰,在悲怆中提起羽箭,反身拉弓即是致命一击。
“我说了,你就会相信吗?”在这样沉重的氛围里,时宜反而笑得风轻云淡。
她将手伸出来,去够檐外冰凉的雨点。
等好不容易在弓起的手心里汇聚成一小抔,再郑重其事地拉过小主教一只手,摊平,扶稳。
将雨水如数倾倒在他手心。
坐在这个地方,果然是挡不住一点雨的,时宜本来唯一干燥的头顶与额发也已经沾上水汽,一张脸都受雨水洗礼,水珠正从她稍显苍白的眉骨滑下来,而她声音清亮,徐徐上勾着尾音,隐含笑意。
“你自己去探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