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萌很快歪倒在床上,喃喃着“困死我了”。我换好睡衣,她往床里侧挪了挪,将身子蜷缩起来。小小的单人床,幸亏我们都很苗条,能够容纳得下。
余萌悄无声息的,我也疲倦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心里有些忐忑,有些不安,有些恼人的牵挂。忐忑不安的是,明天早晨万一有人看到萧瑟从我的宿舍里出去,那可真是有口难辩了。还有那恼人的牵挂,我为自己气恼,为什么牵挂起那个混蛋来了,明明他害得我有宿舍不能回,有床不能睡。
我的心底朦朦胧胧地涌上一股难言的惆怅,翻了个身,睡吧,睡吧,别去想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个劣迹昭彰的混蛋,屡次占我的便宜,如此而已!睡吧,可是……我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抱着膝,瞪大眼睛望着窗帘上模糊的暗影,他可能是认真的吗?他可能动了真情吗?不,童忻,你别傻了,他那样的风流浪荡公子哥,肯定阅女人无数,更何况还有个青梅竹马的林妹妹,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小演员?不过是想玩弄你而已。而且,即使他是真心的,你能接受他吗?能将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吗?我把下巴放在膝上,开始深思起来。不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不能耗费宝贵的时间,和这样流氓本性的人纠缠不清,我玩不起!
我重新躺下来,把头深深地埋在枕上。我似乎朦朦胧胧地睡着了一会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忽然浑身一震似的惊醒了。看看窗子,刚露出一点曙光来,天还没有全亮。我侧耳倾听,知道自己惊醒的原因了。宿舍的隔音效果不好,我清楚听到隔壁的开门声,随后有脚步声从屋里出去,穿过了走廊。我掀开毛巾被,跳下床,快步走到门后,把房门打开一条缝,正看到萧瑟的背影渐渐远去,很快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他就这么走了,我看了下时间,清晨接近5点半。我关好余萌的宿舍门,推门回到自己的屋子,萧瑟走之前显然收拾了床铺,床单平整,毛巾被也叠得整整齐齐。我的目光巡视一圈后,落在书桌上,那里有张便笺纸,压在台灯下面,龙飞凤舞的字体:我走了,昨晚酒后失态,抱歉!
我已平息的怒气再度冒了上来,一句酒后失态就想了事,这哪是道歉,分明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开脱!我赌气般地换下床单,又将萧瑟盖过的毛巾被丢到地上。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在床上躺下。上午要准时排练,我必须养精蓄锐,只能强迫自己再睡一会儿。
心浮气躁的,好不容易才迷迷瞪瞪,闹钟就响了。很不情愿的起床更衣,出门刷牙洗脸时看到余萌,她和我一样披头散发,睡眼朦胧。“那人走了?”她昨晚的醉酒还不是特别严重,至少发生过的事情都记得。
“早上5点多就走了,还留了张字条,说是酒后失态。”我的声音还睡意朦胧的。
余萌一下子就笑了。“他还挺逗的。”
“逗个鬼,就是泼皮无赖!”我愤愤然的。
洗漱完精神好了许多。余萌想起什么,小声问我:“这个萧瑟,是不是以前在学校时欺负你的那个?”
我恹恹的“嗯”了一声。
余萌沉思了一下。“怪不得,我老觉得他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看来这么多年,他还是对你念念不忘啊,没准他给保尔当翻译,也是冲着你来的。”
我心头突的一跳,有这种可能性吗?但很快我自己否决了。“不可能吧,我们都那么多年没见了,他要是对我念念不忘,也不会等到现在。”
余萌的眼睛闪了闪。“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我吃了一惊。“为什么这么问?”
她注视着我。“就是一种感觉。”
“你的感觉不准,至少现在,我是讨厌他的。”余萌的话倒是让我萌生了好奇,“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应该是看到对方就会脸红心跳吧。”余萌的眼光柔和而带抹畏羞,“其实我也说不好,没有经验。”
我们都没有经验,把少女如花似锦、张扬恣肆的年华,悉数奉献给了芭蕾舞,无暇顾及其他。
余萌的嘴唇紧闭着,带着几分忧郁,她一定也想起了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时光,还有她前途未卜的舞蹈生涯。
我担心惹她伤感,赶忙换了个话题。“你昨天晚上是怎么回来的?”
余萌思索了一会儿才低声说:“秦总监开车,送我和朱尊一、李甦淼回来,静姝醉得路都走不动了,打电话让她家里人来接的。”
“那你是怎么上楼的?”我问。
余萌微微垂眸,长睫毛半遮在眼前。“我自己上来的,让男人送到宿舍,多不好意思。我就扒着楼梯扶手,慢慢挪动。幸好还记得宿舍是哪一间,我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换好睡衣,一倒在床上就不省人事了。”
我能想象出余萌昨晚的可怜样,幸亏她给憋醒了想上卫生间,否则我恐怕真的要露宿走廊了。
吃过早餐,我先把换下的床单和毛巾被送去洗衣房清洗,之后才去了排练厅。
上午9时整,音乐响起,9时30分,集体热身结束,训练课开始,12名男舞者、9名女舞者,以8人到5人为一个单位分组,完成Arabesque、Battement、Brise等基础动作,反复轮换。除了钢琴声,只有秦风的口令在排练厅回响。“四小节换腿。”“两小节一次。”“注意脚背。”“腹部要有力量。”“肩膀别动,手低一点。”……
训练课持续1个半小时,这只是我们舞团的演员一天的开始,一堂课之后才是正式排练,上课能让肌肉苏醒,恢复过来。训练课临近尾声,我高高跃起,稳稳地落地、旋转,眼角余光忽瞥见保尔和萧瑟走了进来,我的动作一滞,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几乎在同一时间,便感觉到秦风两道冷厉的目光,直向我射了过来。我吓得绷紧神经,再不敢分神。
短暂的休息时间里,我稍稍喘了口气,忍不住又用眼光搜寻萧瑟。他站在靠窗的位置,高高的身材,穿着件短袖黑衬衫,黑长裤,很挺拔,很潇洒,也很醒目。他微侧着头,在和保尔交谈,不知是否感受到我的注视,他偏过头来,目光和我的接触了,倏然间,我感到心头一震,飞快调开目光,向门外走去。
我站在走廊上,已快入秋了,天气仍异常的闷热,炙热的阳光让我头晕目眩,心跳的节奏有些紊乱。正准备回室内,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我一回头,便对上了萧瑟乌黑的眼珠,感觉到他的气息喷在自己的额头上。
我的心跳愈发的凌乱,一往后退,背部就抵在阳台的围栏上,硬邦邦的触感让我惯性般地向前倾,脸恰好贴住了他温热的胸口。我窘得用力推他,他却双手撑住我身后的围栏,纹丝不动。我整个人都被禁锢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快走开!”我低声怒喝,紧张地盯着排练厅的门,走廊上目前没有其他人,大家都在排练厅内休息,但万一有人走出来,特别是严苛不近人情的秦风,或者喜欢生事的蓝婧妤,我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萧瑟低俯着头,那对晶亮黝黑的眸子紧锁住我。“昨晚睡得好吗?”
“好才怪!”我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流氓无赖,不要脸!”
“童忻——”突如其来的喊声让我们都震动了一下。
萧瑟慢腾腾地站直了身子,双手插进裤兜里。
我看清来人是卓羿宸,略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