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起身,一一拉着众人入座,回到主位,端起一杯酒,叹道:“方才小王失态,让各位见笑了。看见诸位谈笑之间,其乐融融,小王感慨。宗老年长,本该尽享天伦,还要跟随小王颠簸在外;曹公不计生死荣辱,只身前来送信,风雪兼程,不辞辛苦;各位都是我大宋肱股之臣,小王却连一口饭食不能让臣子尽兴;又想起京城官家哥哥、各位朝堂重臣以及千万黎民百姓,尚不知有没有一口热食吃饱?忧思忧虑,一时失态,惊了各位,小王自罚一杯赔罪。”
说罢,一饮而尽,席上诸人,齐声道:“我等随王爷一同而饮!”
放下杯子,赵构让诸人落座,众人变得乖宝宝一般,赵构笑道:“其实,小王还是愿意看到方才一幕,我等私下在一起,不要有那么多规矩,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多好。现在一个个正襟危坐,搞得就像朝堂奏对一般,到失了趣味。”
宗泽年龄最长,开口说道:“老夫一辈子行伍,我大宋也有骁勇之将,老种经略相公、当朝李伯纪,皆是我辈楷模。但自磁州和王爷共事一处,宗某好像不会打仗了,王爷处处神来之笔,宗泽倒有一点力不从心之感,王爷体恤下属,爱兵如子,这是有目共睹的,我宗泽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倒觉得和王爷真是对脾气,也心服口服,如今东京危急,我等应一切听从王爷军令行事。”
汪伯彦也接着说道:“何止军事,王爷于民政生计,颇为精通,汪某入仕多年,辗转多地,自忖于对于民生政务有一点感悟,但和王爷一比,自己不过是萤烛之光,王爷虽然年轻,却天生睿智,我等自愧不如。”
欧阳珣也说道:“珣自京城而出,一路上有惊无险,我虽是文人,但一路之上,却见多了凶险,我当时困惑不已,我们几个怎么会顺利出城?来到相州,才知道王爷早有部署,一路上自有接应人马,能在大军围困之中做到游刃有余,非大手笔不可,珣,到现在还不是很明白。但珣早有一语,残躯一具,王爷驾前驱使耳!”
陈遘却激动的站起来,激动地说道:“遘在中山一年,自问上无愧于官家之托,下可对中山父老之颜。微末之力,还是有的。梁太尉才到中山月余,竟然主动出击,连战连捷,一劫一烧,兵出无常。说实话,梁太尉刚到的时候,我还真不放心,可看看如今的中山,陈遘心服口服。王爷用人之术,我陈遘佩服!”
让几位老头子抬花花轿子,虽然是事实,但赵构脸上还是发红,急忙打断众人:“诸位、诸位,好听话暂且打住,小王知道自己的斤两。一个好汉三个帮,都是大家努力奋斗的结果,小王不敢居功。今天请诸位前来,一是为曹公接风,二来官家诏令传达,好叫大家知晓。大帅府常务参议都在,正好借此开一个常委会,曹公是宣诏钦差,可以列席本次会议,康履、蓝珪记录,吴喜存档。”
赵构没有客气,直接进入了工作模式。自有康履、蓝珪等人迅速收拾下去,一会儿工夫,重新端上新茶,退在一边。
赵构居中落座,左手边是曹辅、宗泽、陈遘,右手是汪伯彦、欧阳珣。赵构先让曹辅宣读了明诏,接着让大家传阅了一下密诏,说道:“此密诏,只有在座我们六人看到,严格保密,不许有一字透露出去。”说完又扫了一眼康履、蓝珪、吴喜三人,“你们更要把嘴闭严实,保密法都学过了,尔等胆敢以身试法,莫怪小王刀快不留情面。”
三人急忙施礼回答道:“我等不敢!”
赵构不在多说,他在一步一步慢慢的把“法治”这个理念一点点渗透下去,这件事,必须做,但急不得。
赵构向来不喜欢绕圈子,他大手一挥,吴喜上前把一卷卷帛书送至各位座前,赵构道:“诸位再看看这个。”正是宋钦宗的降书顺表,赵构让人抄录了几份,发给众人参阅。
众人打开帛书,才看几个字,已经浑身颤抖不已,欧阳珣、汪伯彦陈遘等更是泪眼婆娑,不能自己。许久,众人放下手中帛卷,互相看了几眼对方,皆摇了摇头,长叹连连。
“诸位,现在作何感想?我们大帅府何去何从?各位都是我帅府柱石,给本王拿个主意吧。”
众人都把目光看向宗泽、汪伯彦,没办法,你两个一主军,一主政,军政之首,当率先回话。
宗泽多少知道赵构心中所想,略一思忖,开口说道:“官家既然已经和金贼议和,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明诏无非是做个样子而已,不予理会就是。只是密诏中,不让我等轻动,还是怕刺激了金兵,对官家不利,也陷大帅于不忠不义之境。但金贼陷我国都,掳我国主,此等侵略行径,实为我大宋军民之大耻,我等身为大宋臣民,不能看着国土沦丧而鲜有作为,宗泽愿一驱残躯,誓与金贼血战到底!”
汪伯彦心里是不愿意开战的,至少现在不愿意。自己经营相州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如果开战,相州成了主战场,对相州的破坏无疑是最大的,战后恢复会是一个很长的周期。这是自己的一点私心在作祟,是不能拿到台面上去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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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也深知赵构的想法和打算,赵构主战是核心,这一点,不会退让和妥协,至于怎么战,什么时候战,战争以什么形式进行,规模多大等等,都可以商议,
想到这儿,汪伯彦咳嗽一声,开口说道:“俗话讲,主辱臣死,我大宋官家为保全江山社稷、黎庶百姓,被逼无奈,才和金贼议和。宗老所言极是,这是我大宋臣工的莫大耻辱。我等不能坐视金贼猖獗如斯,必须有所作为才是。于军事一事,老夫行外之人,不敢妄言,但兵事凶危,战事一开,生灵涂炭。现在,仅仅维持相州五军支度,已经是军需供应极限,如果骤然开战,不利因素很多,伯彦认为要从长计议为好。”
欧阳珣接着话头说道:“廷俊先生老成谋国,所言极是。但珣这些天一直辅佐廷俊先生处理政务,也有所感悟,那就是民心可用。其实,东京城内,许多热血之士同样有报国之志,成仁之心,无奈大势所不许。相州一隅之地,却是民心激奋,不惧金兵,对大帅敬若天人,珣自认为,当以顾全官家为主,但不能被金兵占据主动,当以势压迫,迫使金兵投鼠忌器,反而更能保全官家性命和黎庶百姓的周全。”
陈遘咬着牙,恨恨地说道:“金兵猖獗,觊觎大宋,全然就是狼子野心。对于这种人,你越软弱,他越欺负你,你越厉害,他反而怕你。金兵也是俩肩膀扛着个脑袋,刀砍上去,照样人头落地,我大宋地大物博,芸芸众生,何惧化外蛮夷!大帅,给我一支人马,遘,愿请先锋冲阵杀敌!”
赵构没有说话,转向曹辅,笑道:“曹公从京城来,更加熟悉当下局势,对朝堂之上的种种声音,了解得也比较全面,我们听听曹公的意见如何?”
赵构点将了,曹辅倒也不客气,润了一口茶,说道:“说心里话,曹某此次出京,就没有想到要回去。”一语出口,惊煞屋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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