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府也是座前后三进的院落,与“司州牧廨”头进院子驻兵,二进院子供僚属日常办差不同的是,大将军府的各个僚属机构都集中在头进院子办差,二进院子仅供贺祟接见朝中重臣所用,戒备虽然较头进院子更加森严,气氛却显得有些冷清。
莫小丰由斛律晃引着径直走进门楣上悬挂着“咀华堂”金漆匾额的大将军府二堂,迎面望见偌大的厅堂内只有杨遵一人在垂手候立,不禁略微一怔。
“请太原公在此稍候,大将军不时便到。”斛律晃并没请莫小丰落座,只歉然一笑,说道。
莫小丰暗自估算了下时间:自与杨遵在南城分手至今,至少也过去一个多小时了,难道他连自己这位亲哥哥的面儿还没见着?
此人的气派好大!
“太原公无碍吧?大将军正在后堂接见王纮都督,稍后便来。”杨遵躬身冲莫小丰行礼问候,瞥了一眼斛律晃,说道。
莫小丰听着王纮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他是何人,一脸茫然地看着杨遵,正要张口询问究竟,忽听堂外值守的军士高声唱道:“大将军到!”
话音方落,从堂外高视阔步地走进来一位翩翩美少年,看年纪也就在二十出头,只见他头戴明珠嵌饰的平梁冠,身着一领大红色团纹锦袍,腰束九环玉带,足蹬高腰麂皮快靴,身姿挺拔玉立,步态潇洒风流。
再往脸上看,见此人生得面若敷粉,高鼻深目,一双淡蓝色的眸子顾盼生辉,颔下无须,嘴角微微上扬,自然透露着一股逼人的傲气。
想不到自己的这位大哥竟是个相貌如此出众的混血儿!莫小丰回想起在铜镜中所见自己的模样,并不觉得与贺祟有多么相像。
“杨司马久候了,坐吧。”贺祟像是压根儿没瞧见莫小丰,单冲杨遵点点头,走到居中而设的正座后撩衣坐下,板着面孔说道。
“贼人竟然在天子脚下公然犯案行凶,拦劫囚车,下官身为邺令,事前疏于防范,自承有失职之过,特来向大将军请罪。”杨遵依旧站着,拱手说道。
“贼人可曾捉到?”贺祟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径直问道。
“尚未捉到。不过,下官已禀请太原公,增调人马封锁了北城的街巷,在全城加紧巡查,相信不出一两日便可查访出贼人的行踪。”
“呵呵,目下距贼人于戚里犯案行凶已有三四个时辰了吧,此时杨司马不带人在外加紧查办案情,反倒急着跑来见我,不会仅仅是为了请罪吧?”贺祟冷笑两声,语带揶揄地问道。
“呃……”杨遵显然没想到贺祟会有此一问,打了个嗑,面色泛红地答道,“大将军英明,下官此来,实是想劝大将军及早将高夫人送回大理寺妥善安置,以防不测的……”
“大胆!”贺祟“啪”地一拍面前的几案,勃然作色道,“听你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说贼人胆敢来本将军府上再次行凶不成?斛律晃,你也听见了吧。”
“嘿嘿,末将正愁贼人不来呢!”斛律晃当即接口应道。
莫小丰站在一旁,听到此处,暗暗觉得纳闷儿:他不明白杨遵为什么不如实向贺祟说明来意,而是节外生枝地说起要劝贺祟及早送什么高夫人回大理寺安置这样没头没脑的话来。
令他感到更加意外的是,就在贺祟拍案大怒的一瞬间,他竟然看到杨遵的嘴边闪过一丝不易为旁人觉察的笑意。
“大将军息怒。下官曾于案发后立即前往戚里仔细查看现场,并详细向人询问过案发经过。根据负责押解高仲密家眷的军士以及几乎所有目击证人所讲述的情况,可以判断出当时贼人意欲劫杀的首要目标,甚至唯一的目标正是高夫人。”面对满面怒容的贺祟,杨遵脸上俨然没有了方才的凝重和紧张,从容解说道,“下官之所以得此判断,其据有二:首先,装载叛臣家眷的囚车有十几辆之多,当时行进的队列前后长达百米,犯案行凶的贼人则至少当有三四人,且这些人应是提早隐身于暗处,趁午后押解军士稍有懈怠之际突然放箭行刺,在此情势下,如果贼人射杀的目标非止一人,则断无先后所放数十箭,箭箭落空的道理。而据现场的结果看,只有护卫在高夫人囚车前后的六名军士身中暗箭,或死或伤,其余叛臣家眷和随行押解的军士皆是毫发无损;其二,据贼人遗落在劫案现场的箭枝尺寸推断,这伙贼人使用的应是北境骑军、猎户惯用的角弓,极利连发速射,倘若不是集中射向一个目标,别的叛臣家眷绝无幸免中箭之理。”
杨遵条分缕析地分析案情之时,莫小丰观察到贺祟的脸色越发变得阴沉了下来,他联想起杨遵方才劝说贺祟及早将贼人行刺的唯一目标高夫人送回大理寺的话,不禁心中一动,暗自思忖道:难道大哥与这位高夫人之间存在着某种嗳昧不清的关系?
杨遵似是没有看到贺祟难看的脸色,转身冲斛律晃问道:“邺都驻军大都使用的是长弓长箭,唯有斛律都督属下五百精骑擅用角弓短箭,为防万一,下官想冒昧请求斛律都督协助排查犯案贼凶,不知可否?”
斛律晃立马脸色涨得通红,连连摇头拒绝道:“杨司马你是怀疑末将手下有人行刺高夫人?末将敢以身家性命担保,绝无此可能!就末将所知的情形,朝中有不少王公大臣的亲信护卫使用的也是角弓短箭,你可曾派人一一排查过了吗?”
“丞相即将统率大军再次征西,在此当口,朝中切不可再出乱子。”贺祟瞪了斛律晃一眼,抬手拦住了他,换了副口吻交待杨遵道,“杨司马,加紧捉拿打劫囚车的贼人固然重要,但目下最紧要之事是要增派人手维持邺都地方治安,保证丞相率军征西期间朝中安定,竭力避免再发生类似事件。”
“下官遵命。”杨遵连忙躬身应道。
莫小丰听贺祟这言下之意,竟有要杨遵不必太注重捉拿打劫囚车的贼人的意思,正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忽见贺祟一双淡蓝色的眸子盯向了他,沉声问道:“你毛手毛脚地跑到北城做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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