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轻视过网中人之能为,而现下与我做交易的,仅是你,一条无名孤魂而已。”
皇甫霜刃折扇徐展,缓缓摇动,话音微微一顿,冷藐斜睨一眼面前狼狈身影,转而续道。
“肉躯精血在千万次的轮回中更易,灵魂在数次生死交关缺憾、补全,现在的你,当真以为自己还是最初的网中人吗?”
耳边刹那如炸雷之音,网中人心神为之震荡,闭目敛息,魔言诡调再度攀上心头——“到最后,你终于谁也不是,你只是你,一个别人给你的名字,你也不是你,因为你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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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四野景致模糊一瞬,再转画布凝实,无声嵌入此间,丹青笔锋依势泼墨,一抹如水碧芒悄然浸散,极易引起人之幻觉。
风声低迷,徐送幽幽花香,醒神照心。
网中人霍得睁开双目,惨绿妖芒明灭不定,一如暗夜磷火,心绪再乱依旧不露于外:“网中人自生于天地,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话语未尽戛然而止,只因男子写意挥扇打断对方之自我感动:
“关于你的独一无二,我不禁想替你弹上一首凄凉挽歌,几经更迭,迷失本我,沉湎在昔日荣光中无能自拔,真是好一个独一无二·网中人。”
蓦得,皇甫霜刃似是方才恍然一般:“倘若再度蜕变,下一位‘网中人’岂非同样独一无二。”
“你认为重生的网中人还会受你摆布?”眼神闪烁,网中人不由脱口问道,自我称呼的微妙差异揭露到底心防。
“或许。”
渺茫眸光微露浮动心思,言至后来,皇甫霜刃话锋陡转:“即使得不到满意答案,只要多来几次,千遍、万遍,我相信总会有一位网中人能够合乎我之期待。”
声音依旧不温不火,内容却是冷酷的令人心惊:“不过,想必这与眼前的你也并无干系了。”
尾音落下,男子右手无奈平摊,左手扬袂抬扇,扇骨符文自发勾连引灵,化灵成阵牵动玄机变转。
折扇定胸刹那,如画扇面平平浮现一缕似血墨痕,映入邪者眼帘,慢慢刻印入网中人内心深处
徘徊风刃在术者动念一刻,破空启杀。
刺骨痛感不住切割名为理智的弦,神智昏醒辗转间,网中人错觉面前浮现万千孤魂只影,竟是迷失人格反噬而回,一瞬间无穷无尽的过往记忆翻天覆地而来,势要证明独我唯一。
如果给网中人时间,一定能够慢慢将这份庞大记忆消化分解,自然记忆统合不见冲突。
可是他没有时间。
而在皇甫霜刃出言割裂“网中人”身份与独我人格地位的刹那,已然昭告邪者进退失据之处境。
更遑论,早在启灵醒魂之时,便埋下的乱心种子,男子助网中人找回了蒙昧的理智,但这并不意味着嗜血本性的全然消失,二者间的纠缠,此消彼长。
此刻的网中人,是人,是兽,又有谁能说清?
心境本就存在破绽,网中人此时虽觉不对,但耳边声音如浪蜂拥,一音高过一音,就如炸雷轰然响动!
“先前我说,我为蜕变大法而来,”皇甫霜刃不紧不慢,以折扇扣入掌心,如玉扇骨束拢合一,“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
折扇击掌,如有节奏,似随风音律,男子抬眸定睛,幽深目光直直透入邪者方寸心湖,掀起惊涛骇浪。
明了早先风刃刮骨不过逼供所需,但网中人此刻真切感受到生死一线之大恐怖。
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心绪,此刻邪者再无同归于尽,平白为“网中人”作嫁之打算,抓住眼前冰冷残息,哑声开口,转述心法奥妙……
“嗯——,”寻机抽问对方应答如流,确认所述法门大抵为真品的男子沉吟一声,清亮瞳仁此刻和善万分,情真意切道,“先生如此大度,现在,合该由我回报了。”
言罢,皇甫霜刃右手五指一翻,袖中径自滑出一柄轻薄柳刀来,被他顺势捻入指间。
左手化去折扇,如玉指尖抵在网中人僵直躯体之上,灵动掠影,摩挲找寻着其上的脉络血管。
只见男子运刀如风,方寸锐锋划过,只似庖丁解牛般,皮开肉绽,看似眼神疏冷如常,实则脑中暗自推演复现邪者行功路线,同所得口诀一一印证。
武功练到一定境界,肉身肌体便会潜移默化的生出改变,譬如有人精于手上功夫,那他的十指乃至双臂筋骨脉络势必比常人要粗壮坚韧,以便蓄气发力。
故而想要一窥蜕变大法的奥秘,还得自其修习者经络间找寻。走跳江湖,留手防范在所难免,但既承诺襄助治疗病症,皇甫霜刃自会不遗余力。
这岂非就是所谓医者本位的素养吗?风间始看着手中药方,如是想到。有赖宫本总司相帮,少年幸得与早年失散的兄长风间烈,今日的剑无极重聚。
但金光上苍似乎总爱捉弄血缘兄弟,摆脱西剑流控灵术法的风间始,却是惊闻自家兄长在任飘渺的调教下,神智俱丧、走火入魔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