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凉夜色中,苏念并没有入睡,她正坐在桌前,就着清冷月光摸黑写日记。
这些年的点点滴滴都在日记本中,只很多东西不敢过于明显,笔触间皆是隐晦。
在今日的日记中,她写道:“我于冬日凌冽中窥见杂草从中的二月兰,白的紫的花瓣迎风摇曳,后来,我拨弄几片洒于路边,想来,头发花白的老妪见到也会欢喜。”
笔尖在纸上跳跃,门口却响起一阵轻微短促的敲门声。
苏念停住钢笔,盖上笔帽,从窗外望出去,只能看见一方漆黑天地。
不知为何,她心头一动,轻手轻脚打开屋门,朝外走去。
待走到院子口,隔着高大的一扇铁门,她轻声开口:“谁?”
“谢晖。”男人清冷的嗓音自门后传来,经过铁门的隔绝,削弱了几分冷漠。
苏念眼眸一亮,取下门栓,将铁门拉开一道细缝,自里往外望去,正好撞见谢晖深邃的眼眸。
两人从苏家离开,绕到屋后几百米远的空地,站定在一棵老槐树下。
对于谢晖深夜到来,苏念没有表现出半分惊讶,只等着他开口。
谢晖的烟灭了,他望向苏念,这才开口:“你怎么看出来我在投机倒把?”
两人接触不多,话也没说过几句,谢晖有些好奇。
苏念如实回答:“那天在驴车上,我摸到你手里那个黑色布袋子里的东西,像是什么零件。”
“就为这个?”就算猜出是组装收音机的零件,也不一定会拐到投机倒把上,谢晖继续追问。
苏念低眉提起过去:“我曾经在刘三叔家门口见到过你离开的背影。”
后面的话,苏念没再继续,可谢晖已经明白了。
他点点头,宽厚的肩膀正好在风口,倒是阴差阳错替苏念挡下了寒风,话语中的温度竟也升高了几分:“我答应你说的交易。”
苏念猛地朝他看去,自黑夜中撞进他的视线,眼里点点亮光燃起,思考片刻,她率先想到的是:“我这会儿没带钱在身上,你等等,我回家去拿,先给你十块钱定金。”
“不用了。”谢晖出声阻止了苏念的动作,他修长的手指在老槐树粗糙的树皮上点了点,“等事情办完再说,我有事找你看看。”
有了谢晖的保证,苏念心头巨石落地,同样的,她也答应了谢晖帮忙看看组装收音机的步骤。
谢晖六岁时家里就出事了,哪怕他打小就机灵,可到底是因为地主成分没法上学,后头十多年,全凭奶奶悄悄教他认字,他的一手好字也是师承奶奶。
而苏念则不同,研究什么都像模像样,谢晖听说,她一个城里下来的大小姐竟然还看书研究出来怎么种粮食,用什么肥,怎么施肥。
两天后,苏念摸黑到了谢家,这一次,她没再被拒绝,第三次上谢家门,终于走进了这阴冷潮湿的家里。
谢家屋里漆黑一片,只有谢晖居住的里屋点了煤油灯,不过那煤油稀少,竟是比自家的还狼狈,以至于屋里灯光昏暗,只能勉强视物。
“你看看。”谢晖将一个收音机扔给苏念。
说是收音机,其实是个简易的半成品,正面一看像模像样,背部的零件组装得七七八八,还剩下几处遇到了问题。
坦白说,苏念并不会组装收音机。
以前苏家还在松城城里时,家里是有收音机的,小苏念喜欢抱着收音机听新闻听戏曲听磁带。
后来那个收音机被人搜刮走了,她再也没见过,到了胜利农场后,更是见不到这样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