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臻被周从燕的反应难住了,眼看着她跑开不见,竟突然有些后悔了。
实话实说,凭着周振丹和杨恕的交情,再加上周家人说的那些从前事,周从燕走到哪里他都该护着点,可拆台打脸已经成了他的习惯,除了对必须崇敬的尊长以外,他说话向来不留情面,那句话其实只是他习惯性的抬杠,不过这回他竟然破天荒地后悔了。
令杨臻难堪的是周从燕自那之后竟然不理他了。
从前秋甜儿也经常跟他闹别扭,不过那小妮子皮实,憋不了多久就没事了。如今面对周从燕他也束手无策了,哄女孩子可不像抬杠一样能无师自通。
杨臻在舟水山庄待了四五日,盘算着再待下去就要爽约了,再加上周家大小姐对他的态度,所以也就不便继续赖在这里了。
既然周从燕已经看伤他了,他也就没必要厚颜去自讨没趣了。他要离开的事只告诉了周振丹父子,第五日一大早,周从燕送周从文去学堂时,他也就告别舟水山庄向江郎山去了。
周从燕把周从文送到学堂门口便要扭头离开。她不想多待,她本来就是出来躲杨臻的,虽说是想躲,但又不想看不到他。
周从文看着周从燕郁郁寡欢的脸,说:“都多少天了,别摆脸了。”
周从燕闷着不说话。
“若佟马上就要走了,你总会不想最后留给他一张臭脸吧?”周从文叹声气。
周从燕猛地抬起头来瞪着他问:“他要走?”
“是啊,就是今日,看你一直爱答不理的,他也没好意思告诉你……”周从文话还没说完,周从燕就调头跑了回去。
“喂……”周从文喊她不住,却也没什么办法。
他建议过杨臻最好还是跟周从燕说一声再走,但杨臻不肯,他也奈何不了什么,再者,要是真说了,周从燕没准真会跟着跑掉,那可如何是好?
路过杭州,又走了一日,杨臻便到了衢州江郎山。
江郎山阴,穿过一线天后在一处山麓下有一片茂盛的南竹林。一眼望去,高挑挺拔的青竹遍及原野。秀竹景色引人,但却少有人踏入——这片南竹林奇怪得很,就像迷宫一样,寻常人进去之后就即便是三五日都转不出来,是真正的可远观不可亵玩。
于杨臻来说却不是如此。
四年前他从汉中逆元去崇安武夷山,途经江郎山,本想看看三爿石,却偶然在竹林外听到了那半阙山水和鸣曲,杨臻在南竹林中找到了一处三间的茅竹屋,屋前有个麻衣白发之人正用一把黑木赤纹的七弦琴弹奏着山曲。
如今,杨臻牵着马拎着酒,轻车熟路地穿过竹林后便来到茅竹屋前。今日的隐世琴师没弹琴,而是正拎着把竹篮子,卷着广袖挥着把小锄头挖竹笋呢。
“离老哥。”杨臻喊他。
“若佟?你怎么来了?”宿离直起身来捶了捶腰,看着他笑道,“你又顺便来看我了?”
宿离,这位琴技绝世的琴师,面相年轻爽朗,却有一头白发,这样的形象与神医林年爱相似,但林年爱是因为保养有方才能在古稀之年鹤发童颜,宿离则不是,他实际不过比杨臻年长四五岁,一头白发是因少年时生了一场大病才熬白了头。
“不喜欢啊?”杨臻把马一撒,拎着两坛酒走过来道,“那我以后就不顺便来了。”
“没有没有,”宿离把竹篮和锄头搁在一旁,接过杨臻手中的酒坛说,“你每次都给我带这么好的酒,我可是掐着日子盼着你来呐!”
“这还不是多亏了我爹滴酒不沾,不然哪有你的份儿!”杨臻说着同他一起坐到檐下。
宿离打开一坛酒,只是一闻便赞叹道:“是是是,多谢杨将军滴酒不沾。”
杨臻的酒量惊人,这功劳有一半得归在宿离头上。没有几个惊天地泣鬼神的酒友,哪能练出这么惊世骇俗的酒量?
“正好,我最近琢磨出了几道用嫩笋做的菜,待会儿做了你尝尝鲜。”宿离说着,拎着竹篮去了小厨房。
在杨臻看来,宿离不仅琴艺高超,厨艺也很精湛,炒菜的功夫跟老驴头有的一拼。他跟着来到厨房,看着宿离捆着袖子围着灶台忙活,问:“梅煎雪酿得怎么样了?”
“犯瘾了?”宿离忙中得空看他一眼,笑道,“放心,今岁你肯定是第一个尝到的。怎么样?多留几日?”
“想多留怕是也不行了。”杨臻递给他盘子看他盛菜。
“怎么了?”宿离腾锅炒第二个菜。
“着急赶回去,有事要办。”杨臻给他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