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彰道:“为安阳孟氏计,庙伯父,请你尽量说服阿祖和椿祖。”
孟庙的动作一顿,不由得问孟彰道:“这事情……真就那么重要?”
孟彰直直迎着他的视线,不躲也不闪,却是道:“就是那么的重要。”
“因为……藏富于民?”孟庙不禁问。
说是“藏富于民”,事实是在拿天下黎庶的粮仓作自家粮仓,将天下黎庶的荷包做自家荷包,不过是换了一种冠冕堂皇的说法而已,本质上原没有什么区别。
但孟庙知道孟彰,他的这个族侄不可能真存着如此歹毒心思。
孟彰摇摇头:“是为了迎接时代的大势。”
“时代的大势?”孟庙都快要被孟彰的话语给弄糊涂了,他一面喃喃重复着,一面尽力梳理思路,想要追上孟彰的脚步,“为什么说到这个来了?”
“庙伯父也知道,”孟彰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转而望入窗外沉沉的夜色中,“这天下眼看着就要乱了。如果天下黎庶没能有更多的家财、方法来应对这纷乱,你觉得,他们会为了自己、为了家人活命去拼命吗?”
“当然!”毕竟黄巾之乱的硝烟都还没有彻底平息。起码在这阴世天地里的某些隐蔽角落,还留存着黄巾军的火星。
孟庙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待他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后,他也才真正领会到了孟彰的意思。
他沉默着坐在那里,久久久久没有说话。
“我知道了。”他最后道,“我会尽力说服我家阿祖的。”
孟彰站起身来,双手交叠在额前肃然一拜。
“如此,此事就托付给庙伯父你了。”
孟庙同样站起身来,肃容抬手还了一礼。
“阿彰,你放心。”
直到孟庙离去后,孟彰还坐在原地,就着一豆苍白的火光看着外间深沉凝固的夜色。
“……终于是真正地做些什么了。至于这样一块石头扔下去,到底能激起怎样的浪潮、能改变些什么,就只能先等着了。”
哪怕是孟彰,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这一份计划对于天下的黎民百姓来说到底是福是祸,因为就像王绅、谢礼乃至孟庙这些人在看过卷宗之后第一个萌发的念想那样,开发民力、开启民智,最终达成的,也很有可能就是“藏富于民”。
“我屯粮邻居屯枪,我的粮仓就是邻居的粮仓”这样的事情,真是哪儿哪儿都不新鲜。作为力量、智慧、底蕴样样远胜寻常黎民百姓的世家望族,他们想要收割天下,那真的是再容易不过了。
“左不过是,一代新人换旧人;亦或者是风水轮流转。”
“今日的世家望族是琅琊王氏、陈留谢氏、龙亢桓氏、颍川庾氏;明日的世家望族又可以是弘农杨氏、陇西李氏、京兆韦氏、河东裴氏。都没什么不同,没什么不同……”
孟彰终于站起身,拂袖间带起一阵阴风。阴风呼啸而过,将案前那盏油灯的苍白火光灭去。而他自己的身形却在迈步之间直接消隐无踪。
到他的身形再次显现的时候,却是在他那修行阴域月下湖的湖水上。
孟彰缓步走上湖水,来到白莲莲台上坐下。
银白游鱼鱼群从各处而来,凑到他近前睁着眼睛看他。
“今日是外头有些事情要忙,所以迟了。”孟彰道,“你们且自个儿去玩吧,不必在意我这里,我没什么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