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祐元年十月,射虎军到达宝鸡。宝鸡又叫陈仓,正是连接关中与汉中的陈仓道,历来都是守御关中的重镇。凤翔到宝鸡很近,射虎军不到半天就已全数抵达。
守御此地的是赵晖部将兵马都监李彦从。宝鸡城久未修葺,城墙残破,李彦从到这之后便另在宝鸡南面,更靠近渭河的地方起了一座军寨。
郭信率军来援,射虎军一千人加上补充的赵延进两个指挥,李彦从守军有两千人,总共四千余人,其中马军八百,附近州县征发的运粮民夫则不算在其中。
赵延进成了郭信副将,三人先在寨中相见。
在场三人中李彦从职位最高,但面对郭信和赵延进这样的二代恐怕很难摆出架子,微笑地先开口说:“蜀军来势汹汹,昨日已开出凤州。前去刺探的探骑来报,其身后谷道间运粮民夫不计其数……两位将军来得快,蜀军却还未到散关,这样一来咱们知道蜀军大概底细,而蜀军对咱们这边军力如何便暂时还不尽知。眼下如何守御,不知两位可有高见?”
赵延进与郭信的关系如今已经以兄弟相称,看了郭信一眼,郭信颔首示意让赵延进先说。
赵延进便开口道:“蜀军势大,都监此前奇袭过一次散关,如今却没法再来一次,故而末将以为咱们最好还是依靠渭河固守此寨,与城中互为支援,等父亲攻克凤翔后再做定夺。”
李彦从又道:“对了,除此之外,此地三十里外还有一个叫模壁的军寨,其依山而建,且更近于散关出路。若有一军在那处,蜀军便无法大军出关,只有先拔下模壁寨不可。”
又是渭河又是什么模壁寨,郭信哪里知道此地详情,听着完全没有头脑,忍不住插嘴道:“不知都监可有此地地图一观?”
李彦从当即命人找来图册摊在桌上,郭信凑上前看去,只见这地图连简易都说不上,简直就是潦草,只是单纯用线条简单描绘了山川和城池位置,且上面多有涂抹,想必还不太准确,只能草草一用。
不过好歹还是让他认清了形势。散关并不修在秦岭山口,而是在谷道之中,出关之后离山口还有二三十里,正好是大军一日的路程。而出秦岭之后,距离宝鸡寨便只剩下不到十里了——但是在这十里之间却横亘着一条渭河。渭河自然不是东沟河那样的小河,没法直接泅水渡河,搭取浮桥也不太容易。
郭信抬起头来,发现李彦从与赵延进一言不发,都认真地看着自己,似乎是误解以为自己要地图是有了什么高策。
见两人都等着听自己的意见,郭信自然不好什么都不说,于是微微沉吟,先买了个关子:“蜀军来势不小,我却以为其眼下有三点劣势。”
待两人点头,郭信便继续说道:“其一,蜀军远道而来,无疑正是师疲之际,何况都监先前大败蜀军前军,估计其暂时对我军多有顾虑,不会贸然进犯;其二,蜀军发兵早于咱预料之中,但也正说明其仓促出战,必然准备不足;其三,素闻蜀道艰难,屯兵运粮极为不便,蜀军此番人数又众,能否久战还未可知。”
李彦从问道:“郭将军所言极是,却不知我军该如何部署?”
郭信却反问道:“不知先前都监所言的那模壁寨规模如何?其中可有粮草,现在又有多少人驻守?”
李彦从顿了顿道:“模壁规模远不如此寨,最多只能容一千战兵,眼下我军只有一个指挥在其中,屯粮却是足够的。”
郭信闻言便道:“若是这样,末将以为守模壁却不如不守,虽然其位置险要,但毕竟是个小寨,若是蜀军想要发狠夺寨,模壁想来不能抵挡,反倒会平白折损了战力。咱们毕竟兵少,最好还是固守本寨为好。”
赵延进也道:“郭郎所言正合我意,咱们还是守好本寨,哪怕蜀军大举来攻,咱们也不惧他的。”
见赵延进没有反对,李彦从却面露迟疑之色,郭信便笑着抱拳道:“说来惭愧,本将从军以来一直都是打人,却还没挨过打。刚才所言都不过是纸上谈兵,仅供参详罢了,具体如何部署还是李都监决定,别到时误了战事。”
李彦从显然对郭信的话还是有些看法,沉吟片刻后说道:“蜀军要来还有几日,先前郭将军所言三点很有道理,我看不如两手准备,一面沿河凿桥收拢舟船,以防敌军渡河,一面还是先加派兵马去模壁支援,趁蜀军立足未稳之际先打一场。若能在模壁挫敌锋芒最好,如若不能便早早退兵回来,也不耽误大略。”
郭信闻言便没有坚持意见,只在心中暗道:赵晖带兵多作防备,十分谨慎,李彦从用兵却与其主帅风格完全不同。
三人又敲定了一番作战细节,决定先由李彦从率一千兵马去模壁支援,赵延进部在后策应,郭信留守寨中。
第二天一早,李彦从刚刚点齐了兵马,郭信和赵延进在寨门前为他送行时,突然有斥候禀报敌情,三人登上寨门,果然看到大概几百人的蜀军马军正与这边隔河相望。
郭信皱眉:“蜀军已经到这了?”
“不是。”李彦从断言反对,“前方探骑所报不会有误,此股必然只是蜀军前军,想来探明我军虚实。”
李彦从冷哼一声,随即从亲兵手中接过兜鍪戴上:“来早不如来巧,既然我军已准备好了,便没理由放他回去。两位且在此观阵,待我先去破敌!”
郭信和赵延进对视一眼,二人毕竟名义上都听李彦从指挥,何况对岸敌军确实人少,便都没有出言反对。
说罢李彦从登下寨门,吆喝兵马出寨迎敌。
不消多时,就见对岸敌军扭头就跑,李彦从率军继续追击,不久派回来一个亲兵向郭信二人禀报,称李彦从已去传令模壁寨中留守兵马把守山口,准备在山前歼灭敌军。
两人在寨中等着前方动静,却久久没有传来消息。
直到黄昏之时,才有几十人从对岸而来,郭信看出是汉军衣甲,当即觉得不妙,等其走近些更是发现军士们甲胄不全,还有人受伤被驮在马上,显然是李彦从在前方败了。
等放其进来后,便有一员都将在寨门前痛哭禀报,称蜀将申贵在模壁附近竹林中设伏,李彦从领兵遇伏,模壁寨继而失守。李彦从虽然遭受重伤,还是被亲兵护卫着杀出重围,而部下兵马却已损失大部。
郭信和赵延进连忙去见被亲兵扶在马上的李彦从,只见李彦从已经昏迷,其右胸中的箭还未拔去,头盔也不知丢哪去了,甲胄上到处都沾着血,额前也被蹭破了皮,流出的血和泥土混在一起甚至已经干在脸上,显然是输得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