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信很快就见到了符彦卿,有阵子没见面了,但宴上的魏国公看上去却比在东京时更有精神。今日符家设宴,有不少子弟同样列席,除去郭信见过的符昭序、符昭信兄弟,还有符彦卿更小的几个儿子,郭信连番向符家父子们敬酒,也引起符家的儿郎们不时向他投来打量的目光,随后便是一阵交谈窃语。
符家是是传代的将门,符彦卿自己,包括符昭序等几个儿子也不再是完全的武夫作风,宴席间有乐部和舞娘助兴。郭信这边也不算全是粗人,向训甚至还算是正经读过书的,刚打完仗,大伙兴头都很足,酒酣片刻,由活跃的赵匡胤讲述在淮北征讨杀伐的经过,引得符彦卿等人不时抚掌称好。
过了些许时辰,符彦卿便以老病不胜酒力为由告退,由符昭信扶着前去休息,长子符昭序则继续在席间作陪。不多时,便有仆人前来向郭信耳语,称魏国公在后面邀他私下相见。
郭信颔首,便也准备起身离席。
一旁已有醉意的姚进开玩笑:“意哥儿年纪不到而立,也不胜酒力乎?”
郭信起身笑骂两句,不想诸将一时都不肯轻易放他离席,这时不知是符彦卿的第几个儿子,突然站起身执礼道:“久闻郭将军射术一绝,今日不如略施一二,先叫我等开过眼界,才好放郭将军走罢?”
堂上众人均齐声叫好,郭信也不推脱,不多时亲兵取来弓箭,郭信便令仆人将堂上的一柄铜灯座搬去堂外的空地,郭信引弓立于阶上,视线中铜座上的灯烛正因风吹动得摇曳乱舞。
众人跟随郭信在殿门内外站着,屏声凝气得等他动作。
郭信略作思量,从胡禄中取出一根凿子箭,随后毫不迟疑,提弓便射。
飞箭带着破空声驰去,烛光忽闪了一下,应声而灭。
众人随即叹服,一同称赞叫好。
郭信拱手向众人回了一礼,这时前去取回灯烛的仆人忽然惊呼:“此箭取不出来了!”
众人闻声前去查看,这才发现刚才那箭穿过灯烛,继续射向了后面的影壁,而此刻整个箭簇都已完全没入了石壁之中。
本该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前往青州的途中却时常下起小雨,泥泞的道路对依靠双脚行军的行营影响很大,且军中开始流行风寒。当然,这些事在郭信眼里的重要性都远比不上行营兵马都监闫晋卿的出逃。
纵使郭信已令赵匡胤派出骑兵搜捕了大小各处道路,甚至立马遣人便装前往兖州各处城门蹲守,终究未能发现闫晋卿的身影再度出现。
那么短的时间,闫晋卿究竟怎么逃出搜捕的?是预判到了郭信的反应故而没去距离最近的兖州寻求庇护?答案已无从知晓。
不过这事不能怪任何人,只能说闫晋卿确实有几分胆量,单从身为臣子的角度说,其身上甚至还颇有一股忠臣的味道。
不过自己一家就是反派么?权力场的争斗中从来都没有正义一说,即使只是为了保全自己,很多时候也不得不做一些常人看来狠毒的决策。
种种征兆都令人不快,让郭信的心情也如同连日阴晦的天气一样压抑到了极点。
直到远处的天边掠过一行鸿雁,用鸣叫声将人们的目光吸引到更辽阔的远方时,视野内终于出现模糊的青州城楼的轮廓,马背上的郭信才稍微轻松了些。
郭信当即向身旁部将传令加快行军,随后驱马行上一处高岗,令亲兵传向训、赵匡胤等人近前来听候行营在青州的安顿部署。
郭信驻马立于岗上,向训等部将先后而至,郭信却并不急着排令,只是点头回应众人的执礼。
这会儿已是午后,但阳光并不强烈,原野微微有风,卷动着身侧的旗帜策策作响,西边视野中可见泰山延伸出来的崇山峻岭,而更远的天边仍布有阴云。
这才是适合行军的天气,不过这样的天气来得太迟了,按照计划,行营本该更早就到达青州。每延误一天,许多风声和消息就会流传得更广、更远。东京和魏州现在是什么情况?郭信自感已经将应做的都做了,即便再有什么变故,眼下自己似乎也无法顾及。
这时官道上军汉们的行军号子像是突然响起,把郭信的思绪骤然拉回到眼前。依稀能听出河东口音的号子,声调高昂,应和整齐,在长龙似的队伍中此起彼伏。按照军汉们的说法,行军之中喊号子可以长脚劲。
郭信提起马鞭,指向官道上行进中的部伍,回头对众人道:“眼下泰宁、平卢、天平三镇之中,可有能胜我军者?”
向训提马上前,回答道:“禁军锐不可当,甲兵精良,藩镇不如矣。”
赵匡胤跟着道:“军伍强悍是其一,关键亦在为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