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蒙山派,夜里。梳妆台上的红蜡烛被晚风吹得游来荡去,墙上便出现了扭曲的影子,影子张牙舞爪地又投在了婉贞的脸上。婉贞睡得很香,这几天忙于邓车的伤势,她真的累坏了。突然,她眉毛一紧,进入了一个噩梦……梦中。她躺在闺房,隐约听得门外爹娘在争吵,于是起身,踮着小脚凑到门缝去瞧……爹爹拿着酒壶,大口大口地喝酒,眼角还挂着泪水……“啊……啊!我对不起你呀,广义大哥……呜呜呜……还有那十一位弟兄……”“好了,好了,你别再喝了,每次喝多就说这些胡话,你现在又能怎样?你这样烂醉,他们会活过来吗?”“你个臭娘们!忘恩负义!当年若不是为了你和婉贞,我哪会出卖广义大哥!”婉贞心想,广义大哥?到底是谁呢?“呜呜呜,广义大哥……我对不起你呀,我,我,我来了,我去找你!”说着,爹爹起身去了柴房,片刻,提着砍刀就冲了回来。“我杀了你!再杀了婉贞!哈哈哈!我再自刎谢罪!”娘亲吓得大喊大叫!在外屋乱跑乱逃,突然眼神瞟向婉贞的房间,推开房门喊道“婉贞!快跑,快跑,带着婉晴一起跑!你爹爹疯啦!”婉贞顾不得害怕,抱起床上的妹妹飞奔出去……就这样跑了半晌,婉贞跑累了,前方有一处小巷子,便藏了进去。“妹妹,不要怕,爹娘在和咱俩玩捉迷藏。”“哈哈!那咱俩要藏好呦……”片刻,婉贞探头望去,见爹爹没再追来,才稍微吐了一口气。“妹妹,别出来呦,乖……”“妹妹!”“妹妹?”“婉晴!”“啊!”婉贞大汗淋漓,被噩梦惊醒!呼呼喘着粗气,不禁梨花惹雨,湿了面颊。这样的梦境,自从丢了妹妹以后,几乎每个夜里都会出现。那晚离开家,就不敢再回去。天天躲在观音庙里看着稀稀落落的香客,最后机缘巧合发现了观音庙的暗室和那些孩子,便每天给他们送饭菜。哎……现在有些想爹爹和娘亲了……你们在干嘛?也在思念我吗?爹爹说的那些话,他对不起广义大哥?要不是为了我和娘亲,爹爹也不会出卖广义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现在什么时辰,见外面的月亮好大,便起身穿上鞋子出了门。夜晚的蒙山好美啊……一望无际的迎客松被山石擎在夜空,就怕哪个不小心,它会掉入凡尘似的。明月洒白,与星河相呼应,真真分不清我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那边有几处巨石,古纹斑斓,月下更显得神韵。便踱步过去……巨石上竟有诗词……君莫离,吾守桃仙死相依,蓝天白日邀梦里,闺阁珠帘,红烛双影,前世碎了心。君莫离,君入桃仙痴顽淫,两两春宵若如意,画皮雕骨,皆烙于心,来生伴君去。看这小词,定是哪个痴女写下的,可这里全都是道士呀,怎会有女子哪?属实奇怪……身后一阵怪异的脚步声。“谁!”“哇……原来是你呀,小河,吓死我啦,哼!”纸扎人踉跄地走了过来……“小河,你看着夜景多美啊。”片刻。哎……其实啊,有时候我还是很羡慕你呢,你无牵无挂,无忧无虑的,多好!哪像我呀,满肚子的心事……纸扎人傻呆呆地靠在婉贞的腰上。不远处又传来几声脚步。“谁?谁!”全师傅拿着烟袋走了过来。“徒媳妇儿!你怎么不去睡觉,在这里发呆?”“哦,呵,哎……屋子里闷热,只好出来透透气喽。”“哎?全师傅,你怎么也不睡觉,出来遛弯?”“哈!我也一样啊,外面的空气多好。”二人坐在石阶上看着月亮。片刻。婉贞随意找了一个话题。“全师傅,怎么从未听过邓车的家里人?他的爹娘在哪?”全师傅叹了一口气,道“邓车这孩子,命苦啊,他爹娘……现在不知是死是活呀。”“哦?不知是死是活?何故?”全师傅眉间深皱,缓缓而道……“建文四年,朱棣率兵攻占南京,城中尸体堆山,生灵涂炭。唯有一支民间自卫军还在与官兵抵抗,但,实力差距悬殊,也只能节节败退。后来,这支自卫军改变了战术路线,不再与之抗争,而是保护百姓,救死扶伤。”“这支自卫军的首领就是邓车的父亲,他是个重情重义的英雄!但最后,哎,受奸人告密,被官兵端了老窝,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再后来,我在途中遇到邓车这孩子,便带着他去往山东聊城……”婉贞听得出神,南京?建文四年的时候,爹爹带着娘亲和我逃出南京,同样也是去往山东聊城躲难!婉贞闭眼尽量缕清思绪。嗯……邓车的爹爹被奸人所害?我爹爹说他对不起广义大哥?哇!婉贞不敢再想下去,更不敢再问下去,起身便跑了……“我困啦!我要睡觉去……”全师傅纳闷,这丫头!明明还精神的很!良久。婉贞躺在床上盖紧被子,心想,不会这样凑巧吧?难不成真是爹爹当年害了邓车一家?嗯……不会的,不会的……但如果,真的是这样?可怎么办?哎呀!真是烦死啦……现在婉贞心里很乱,这段时间与邓车相处,她不知道与他的关系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邓车,或者说,她只喜欢这种被人疼爱的感觉。尤其是全师傅,一口一个徒媳妇的叫着,已经听得习惯,好似我真是他的徒媳妇一样!哎,又想起邓车的伤势,还那么重,不知何时才能痊愈?他现在在干嘛?嗯……我去看看他吧?嗯……哎呀,哼,还是算啦,深更半夜,我又不是她什么人!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婉贞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