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我十六岁了,梧州又乱了起来,青楼被破城而入的暹罗人洗劫一空,我幸运的躲过一劫,但多年存的积蓄分文不剩,许是上天垂怜,在梧州的某一个桥洞,我与他又重逢了。
十年之约提前了五年。
这个时候他骑在马上,身披银甲,万丈光芒,,而我缩在桥洞里,灰头土脸,腥臭腐朽。
他认出我,并且不嫌弃地把我带回他的营帐,而我沐浴更衣后也终于白净明丽,我们一同饮酒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我得知此时的他已经成为朝廷命官,此番是授命平叛梧州的。
他又问起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我说都好,能活下来就很很好了。
我怕他继续问,忙转移话题,问他这次大战他有几分胜算。
他看着我,淡淡的说:“如今梧州动荡,想要一举驱赶暹罗人几乎不可能,不瞒你说,我们这边也耗不起了。”
我望着他,有些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能一口一口的喝着酒,麻痹自己,也麻痹自己对他生出的情愫。
渐渐的他醉着睡过去,而我却十分清楚,我早在青楼就练就了千杯不醉的本领,这点小酒的作用最多壮壮胆。
从军营出来后我又回到了从前做活的青楼,青楼后面有棵树,树下埋着一个木匣子,匣子里装着我为自己准备的嫁衣。
我看着铜镜里的陌生人殷红似血,娇艳可人,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不然怎么说是怀璧其罪呢?
我在城楼上翩翩起舞,这也是在青楼学来的本事,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我迎着微风婀娜多姿,“乱世佳人”的美名很快传出去,暹罗的王子羌琉也慕名而来,甚至说出以我换他们退兵这样荒唐的话来。
那夜,他找到我,背手而立,十分严肃地问我:“你当真愿意?这一去便再无回头之路。”
我笑了笑,不自禁地抚上了脸,道:“我这也算物尽其用啊,国破山河碎,我不想再看那些孩子跟我一样流离失所!公子,我只求战争早些结束!”
两军相对,黄沙漫天,我一袭红衣缓缓走向戴着金面具的羌琉,我给自己取了新的名字,沉鱼。
沉鱼沉鱼,不是沉鱼落雁的鱼,而且顾小鱼的鱼,我的公子他的小名就叫顾小鱼。
我在入了暹罗后,羌琉果然守信退兵,我的目的达到便也没抱其他希望,我只希望公子一战成名,得到他该得的功名。
但,说实话羌琉对我的确很好,近乎有求必应,而我在青楼又待过那么些年,自认为羌琉的心已经牢牢地被我笼络。
“沉鱼,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羌琉这么说。
我望向羌琉,他并不像其他的暹罗人那样野蛮,他长得很秀气,秀气的像个绝色美人,尤其那双眼睛比我还要魅上三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的那双眼睛,他总是穿着一身降红色的衣袍,站在桃花树下低低吟诗。
桃花落到他的肩上,我觉得桃花没有他娇艳。
我停下抚琴的动作,也会问他:“王子见我不过一面之缘,怎的肯以退兵为代价换一个沉鱼?”
他笑笑,却不说话。
我低眉又抚琴。
此刻,桃花缓缓,时光静然。
锦衣玉食的日子都快让我忘记我从前是在青楼摸爬滚打的人,但好景不长,这一时间我被暹罗的谏臣们推到风口浪尖,他们要以“祸国妖妃”的罪名处死我。
“那王子的想法呢?”我轻轻抚琴,弹得是岁月欢好之曲。
“我说过,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羌琉又这么说。
我只觉指尖一痛,琴弦断了一根。
半晌回过神时,羌琉已经走了,我木木的转身回房拿出了一封密函,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落笔的。
夜里,羌琉便把那信鸽扔在了我面前,他的眼睛很红,生气极了,却对我说不出一句狠话,最后只是让人把我锁在了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