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萍已经打起了细酣,青梅却还在复习。她把橘黄的台灯罩压到最低,不让光线漏出去影响张小萍睡觉。翻动书页的时候,她也尽量轻轻的翻,不让书页发出一点响声。她像坐佛一样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她怕一动椅子就会发出吱扭的响动,把张小萍吵醒。
其实经过那一阵折腾青梅已经很困了,也想倒下去美美的睡一觉,但她硬是在坚持。自考每年考两次,春天一次,秋天一次。春天的考试越来越近了,她不能有丝毫松懈,她担心一松懈三门就不能全过。对于别人,过不了就再考一回,对于她,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她浪费不起时间。
夜越来越深了,窗外的汽笛也越来越少,青梅的眼皮也越来越不听话,上眼皮总想去亲一下下眼皮。这个时候,青梅就悄悄拿来张小萍的水果刀,上眼皮再去亲下眼皮的时候,她就用水果刀在腿上扎一下,眼皮就自动分开了。青梅想起头悬梁锥刺股的典故,她不能头悬梁但可以锥刺股,她不能锥刺股,也可以刀刺股,古人都能做到,今人还能做不到?今人要超越古人,不仅在行动上,还要在意志上。
就这样,青梅在刀刺股下复习到很晚才睡觉。她一倒下就睡着了,没有看时间,也不知道晚到什么程度。她只依稀记得,她上床的时候水果刀当的掉到了地上,她没有拾起来,只顾上了床。
次日,天才露出熹微之色,青梅就醒了。她身体里的生物钟似乎比真正的钟表都准,每每这个时候,她就自动醒了。不管睡得多晚,一到时间她就会自动醒来。醒来以后,她也不懒床,她在被窝里伸个懒腰,然后就毅然坐起来,穿衣下床。这时张小萍还没睡醒,她还在鼾声里做着甜蜜的美梦。青梅有时也想像张小萍一样睡个懒觉,哪怕在温暖的被窝里多呆一会儿也好,但她不能,有一个无形的声音在体内催促她:该起床了,你是青梅,你不是别人,别人能睡懒觉,你不能,你有远大的梦想呢,你要当女总裁……
青梅起床后照例先去给云云匣子放糖,然后再回来复习,到上午十一点左右才去小区门口摆摊。糖果已经很难找到新的了,今天她跑了四五个百货店才买到一种没有包装的北京人叫粽子糖的糖块。
售货员对青梅说,这种糖块基本上没人买了,所以从他们进货到现在,青梅才是第二个来买这种糖块的人。上回是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好像是祖籍在北京,一口地道的“京腔”依旧未改。售货员以为青梅是北京来西京旅游的,青梅说她是地道的本省人,是从陕南来的打工妹。青梅怕售货员再跟她啰嗦耽误工夫,她将粽子糖一揣,立即就离开了柜台。到了彩球坊,她把粽子糖放进云云匣子转身就走,也顾不上跟彩球坊的老板谝上两句。
由于买糖块的时候跑的商店多,因此留给她复习的时间就少了,今天她只复习了一个小时就出摊了,平时她都要复习两个小时才出摊的。
还是在文景小区,生意还是不好不坏。
一个中午,青梅卖出去将近40个饺子器。昨天和前天中午,她都卖出去了将近40个。
没想到,傍晚的时候,青梅出事了。
那时正是人们下班的高峰期,青梅被人一圈圈围着。当然,还是跟往常一样,围观的人多,买的人不是很多。好多人都是来看青梅说顺口溜的。一个漂亮的十八九岁的女孩,一边卖饺子器一边说顺口溜总是有看头的。青梅说:
包饺子,饺子器,
到时不用请老李。
请老张,请老李,
其实不如请自己。
大包菜,小包肉,
一准让你吃个够。
一元钱,算啥钱,
六六八八就花完。
一元都不舍得花,
啥时成个企业家……
青梅刚把“企业家”三个字说完,三个城管就来了。和上回两个工商不同的是,三个城管从人缝里不动声色的钻进来,直接到了青梅的地摊前,二话不说,用地上那块湛蓝色的布幔,一股脑儿将青梅的饺子器卷了就走。那一瞬间,青梅和顾客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城管转身以后,有人才看清城管穿的草墨色制服,于是惊叫了一声:“城管——”
一听城管,顾客四散而去,青梅却跑上去一把抓住兜了饺子器的布幔,死不松手。那个城管对青梅命令:“放开!”青梅却抓得更紧。那城管就用胳膊使劲一拐,就把青梅拐了一个趔趄,然后闪了几闪站不住就倒在了路边的花坛边。
那个城管扬长而去。
另一个城管扭头对青梅冷冷的说:“我们正在创建全国卫生城市,上面马上就要来检查了,不许随便摆摊的。”
青梅一下跪在地上说:“你把饺子器还给我,我下次不摆了还不行吗?”
那个城管将头扭过去,向后甩了一句:“你跪也没用,我们这是在执法……”
钱老板来“风卷残云”的时候,青梅已经站了起来。钱老板见青梅手里没有饺子器,就说:“今天生意不错嘛,这么快就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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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鼻子一酸说:“不是卖完了,是让城管没收了。”接着就把刚才发生的一幕给钱老板讲了。血气方刚的钱老板摩拳擦掌:“你等着,我去给你要回来!”
青梅一把拽住他说:“算了,你去也没用,如果你跟他们再发生个啥事,或者弄个什么好歹,我生意就彻底做不成了。”
在钱老板还要坚持去的时候,他突然感到青梅拽住他的那只手黏糊糊的,定睛一看,青梅的手和他的手竟然全部是血。鲜红的血从青梅的胳膊上正汨汨的往下淌,淌到了手腕上、手掌里、指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