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阳光透过窗柩照入房中,在老人面庞上勾勒出深浅不一的皱纹。
许敏文又缓缓抽出一册放到手边,叹口气,道:“他真正埋怨的是我于宋氏等将门遭朝廷排挤之事上无动于衷,还逼他和宋尧撇清关系,如此混淆是非,不是他所追求的清白之道。”
许放道:“陈年旧事,现在想来恍若隔世。”
许敏文道:“我从来没有忘记。”
许放道:“什么?”
许敏文道:“当年之情形太原失守已成定局,金人南下,京师惶惶,里外总归要有人承担罪责,便只能说太原守军违抗朝廷命令,贪功恋战,导致损失惨重。”
许敏文顿了顿,继续道:“朝中是有不少人因此而寒心,可他们从未想过,若人人罢官回乡,只能叫小人得逞奸人当道,将来文过饰非,更不会有人记得我大宋军民曾有过的英勇抵抗。”
许放看着父亲的手。
那只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然后又松开,皮肤恢复血色,泛出淡淡的斑纹。
许敏文道:“只是一时的惊慌失措,如今喘过了这口气,官家自然也明白——任何时候都不能让北复中原的希望灭绝,哪怕只是灵隐寺里一面方响敲出的声音。”
许放道:“如此说……难道白、杨两家给灵隐寺的供奉是父亲出面促成?”
许敏文道:“是,我半年之前就让工师开始打磨玉片,后按人物故事进行雕刻,以他们两家人的心愿为引子,在御前说了几句话。”
许放又想起前段时间收录于太学的一篇诗词——青瓷韵。
许敏文道:“对,文若写的,也是我收来的。”
许敏文不仅于此事出手相助,在执掌太学期间同样也收录起许多关于南迁的文史着作,通过雕版、活字印刷,让一代又一代的学子能通过查阅了解太原、东京、楚州保卫战的真实经过,了解北归人给南方带来的深刻影响,了解萌生于这一时期的变革与创造。
这些文字或许永远不会再被搬上朝会议论,但无论主战主和,许敏文所做之事均合乎上意,无人敢搬弄是非,一个民族的文脉在这一过程中传承下去,正气也得以世代流传。
许放这才明白,并非许敏文为许念一人谋,而是许念本就置身于许敏文的棋局之中。他为父亲的深谋远虑所折服,也有了今后更明晰的目标。
“以我之力,为他正名。”许敏文道,“这就是我能为宋公所做的仅有的一点事。”
书簿中的信件已都被挑出来,迭好了。
许放道:“元夕将至,父亲可曾想过让文若回家来吃一碗浮圆子?”
许敏文道:“怕是他不愿意来。”
许放道:“待他知道父亲的苦心,定不会拒绝的。”
许敏文没有应允,只是摆了摆手,吩咐道:“元夕之时你把滚灯挂到门口去。”
许放笑了:“是,父亲。”
*
元夕将至,貍奴馆的人人猫猫开始制作夜游用的花灯。
许念教小石头如何将彩纸、竹子、绸带巧妙结合在一起,制作出各式各样的灯。
猫也在旁边帮忙,虽然它们的小爪子不太擅长精细操作,但也能用嘴叼着工具递送给人。
是日,馆里和往常一样平静安好。
声声鸟鸣悦耳动听。
许念当窗写灯谜。
他的谜不难猜,全是猫儿,各种各样的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