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安排做这件事的于霁尘,特意留了个心眼,拦住准备更换纱的伙计,以不熟悉更换流程为由,请来了曲管带和陈管带。
于霁尘带着水图南全程在旁观看,水图南才晓得,双方交涉过程原来这样麻烦,原本很简单的事,非被双方扯皮得非常复杂。
一日下来,作坊里的人,对于霁尘和水图南的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
原本来说,总铺下来的年轻人,十之八·九是那种理论一大堆,活儿半点不愿意干,不肯吃苦,拈轻怕重,看不起底层伙计,下来历练纯纯是捞资历来的。
作坊里对这种人,一般就是给个下马威,让他老老实实待到最后,只要不惹事,便是万事大吉。
没想到,这回来的于掌事,是个有点能耐在身的,大家伙不敢小看于霁尘,跟着也不敢轻慢水图南,水图南有什么不懂时,伙计们也都乐意为她解惑。
稍微一接触,大家发现“陆南”这小丫头,不像以前那些总铺下来的人那般目中无人,便也愿意和小陆打交道。
晚上下工交班,是回到前区洗漱吃饭,要先到水房提了热水,回住处的小隔间里洗漱,而后再去吃饭。
食堂里,一日接触下来,丁号区的伙计们对二人都很客气,还有腾位置给二人坐的。
伙计和管事在这里都是一起吃饭,有爱凑热闹的伙计问水图南:“小丫头,干一天感觉怎么样,累吗?”
水图南倒是谦虚:“我只是跟着瞎跑了一天,累倒是不太累,就是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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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姐促狭:“吃完饭回去,先让小于管带给你打热水泡泡脚嘞,不给你打热水,不让他去打牌唠!”
下工后的生活枯燥无趣,作坊里买有各种牌,设了专门打牌的地方,平日里一下工,伙计们便成群结队打牌去。
有玩得大的,无非也就是一个时辰输掉两天薪水,作坊不让玩得太过分,不然就没收牌桌,禁止打牌。
大约是气氛给起哄到这里了,水图南心灵福至地碰碰于霁尘,道:“听见没,不打泡脚水不让去打牌的。”
于霁尘在喝粥,没说话,听话地点了点头。
怪只怪算盘精长了一张阿姑阿婆都喜欢的俊脸,鼓着嘴点头的样子甚是招人喜欢,惹得在坐的大姐们叽喳不停,直呼小陆好眼光。
一餐饭吃完,化名为陆南的水图南,耳朵都快聋掉了。
“你要去打牌么?”
回到屋里,在于霁尘真的提来热水后,水图南坐在床边问。
住舍很小,用草席隔开的洗漱之地,占去门边的角落,屋里再放两张床,两个衣柜子,便没了多余地方,两个人同时转身都难,坐也只能坐在床上。
于霁尘看着水图南,沉默须臾,道:“我去隔壁屋里处理点事情,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水图南心想,于霁尘即便再懒散,也终究是大通的掌舵人,一整日下来,定然有不少事需要她亲自裁定,同时,自己这里也不清闲,她遂点头道:“我晓得了,你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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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于霁尘跑来隔壁处理的,并非水图南以为的大通事宜,而是和水家有关。
“才十二年而已,竟然全部都死了……”听了暗影的禀报,于霁尘坐在光秃秃的床板子上,沉吟着啃手指甲。
她只要一琢磨需要动刀动剑的事,就会无意识地啃指甲,以前戒了的,来江宁后又开始啃,也不知道有啥可啃。
暗影也怕这位啃指甲,坐在另一个床板上,和于霁尘错着膝盖,建议道:“千山,要是这条路走不通,不如我们拐回头去,把重点放回于粱之死上?你说过,世间事,凡是人为,必留痕迹,就算对方做得再干净,也会有线索被留下,只是我们还没发现。”
“当事之人全死,不代表当时的事,会就此烟消云散,”于霁尘说话时是不啃指甲的,声音放的很低,因为竹编夹泥墙并不厚实,怕隔壁能听到,“普通人活一世,杀生害命是他绝不会忘记、亦或说不会就此埋藏的事。”
只要做过杀生害命的事,往后人生里,但凡出现什么意外,则都会被他下意识归结为“报应”,寻常来说,无论是为了给自己修来世福,还是给子孙积德,他都会给自己留个赎罪机会的。
于霁尘转着酸疼的脚腕,道:“那些人的亲眷、戚友,关系亲近的旧邻居,不都已经控制起来了,按老规矩过一遍,不信问不出点东西。”
若是说水德音做事狠,于霁尘做事便是绝,有时候,连襁褓里的婴儿,都能成为她利用的对象。
暗影点头,又道:“其他事项推进正常,水德音那边的动作也在你的预料之内,但是,水园有点事。”
“讲。”于霁尘啃着指甲,眉心轻蹙,若有所思。
暗影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稍微往前倾身,声音放的更低:“水老太倒开花了。”
“什么?”这个词触及到了于霁尘的陌生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