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水图南那不想相信的样,她继续感慨着摇头:“你真讨厌,竟然都不肯相信我。”
“伤心呐,”她装模作样叹,“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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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水德音,说来并不难,只要稳住水氏织造的生产,不耽误朝廷交办的任务,衙门的官爷并不在乎水氏内部究竟是谁在掌舵。
前期已经因各种问题而拖拉许久,至八月上旬,当一道收网命令从状元巷发出去,它就像根信捻被点燃,一路闪着火花,滋啦冲向原野上随处可见的不起眼的小小星火。
而后星火成片,转瞬燎原。
是啊,三年前能以雷霆之势吞并孙氏茶行的人,她三年后的手段,又怎么会不似摧枯拉朽?
缜密的计谋与狠戾狡猾的手段,多见于文人笔着臆想的权谋篇章,让人读来爽快叹服,真实的尔虞我诈并不复杂,甚至让人不屑一顾,但却足够按死那些自大狂妄的人。
东庙县漆乡有个名叫张明理的妇人,拖着两条残缺的腿,越过本地县衙,甚至越过江宁道台衙门,将水氏织造一纸诉状告到总督衙门,状告水氏织造打死她男人王麻生,抓走她一双儿女,也打残了她,抢夺走她家的田和宅。
曹汝城身为两州总督,是没有时间亲自审理这种具体案件,衙门有关部司接下诉状,依规转提刑衙门处理,案子还是落在任义村手里。
水氏织造经营至今,不是没有摊上过官司,往常来说,提刑衙门是会根据具体情况,将诉讼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处理,然而这回水德音却在家中被捕,锒铛下狱,水氏几个核心人物也没能逃过一劫。
水园上下乱了套,水氏织造上下乱了套。
水德音身陷囹圄第三日,闻讯而来的水家其他宗枝,气势汹汹包围水园前门,乌泱泱挤满诺大的水园前厅。
陆栖月在厅上坐着,八仙桌另一边的太师椅里,一名须发尽白的老头,指节敲着桌子问:“织造已经乱了,但是上用绸缎生产不能出任何纰漏,否则我们整个水氏都会跟着遭殃,东家大印在哪里?德音暂时出不来,里外不能这样乱下去,叔爷先替你暂时拿着着大印。”
陆栖月坐在那里,不说话,只是六神无主地哭。哭得叔爷不耐烦,冲满屋按捺不住的男人摆手:“去找!”
几十人得了令,呼喝着就要往后面冲,被水家众家仆死死堵在前厅里,吵吵骂骂双方僵持不下。
“陆氏!”见此状况,懒得过多假装的叔爷,恼火地厉声呵斥,“你这是做什么!”
大着肚子的王嫖站在陆栖月旁边,不瞒地回斥:“叔爷才是要做什么?我家老爷只是被提刑衙门请去问话,还没怎么着呢,各位就迫不及待要来瓜分水园了?”
“放肆!”旁边,叔爷的儿子指着王嫖,大声威胁:“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这样和水家长辈说话?!别以为你大个肚子就没人敢动你,来呀,把她给我拖下去关起来!”
几个男人应声便要来抓王嫖,被王嫖一把将个装满茶水的茶杯,用力砸碎在几人面前。
她从袖子里掏出锋利的把剪刀,吓唬住他们的脚步:“我肚子里怀的是水德音的儿子,是水园名正言顺的继人,我看谁敢动我!谁想担上谋害水园继人的罪名,谁就上前一步来试试!”
身怀六甲的女人突然爆发,倒也一时吓唬住了场面,这些男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不约而同看向上座里的叔爷。
眼前这一幕,几乎严丝合缝地,和几十年前叔爷经历过的水园的争夺场景重合起来。
那是水德音他爹刚死的时候,年轻的水德音他老娘,也是这样大着肚子,一手牵着不过四五岁的水孔昭,一手里举着把杀猪刀,刀尖对准这些姓水的男人们:
“水园的两个继人,一个在这里站着,一个在我肚里揣着,你们谁想害死这兄弟俩,瓜分走我男人留下的家产,我当场同他刀子见红,就谁也别活了!”
那时叔爷年少,只配挤在外面几圈凑人数,四十多年过去了,水氏家族里的老辈子们死的死痴的痴,剩下他辈分渐长,在水家的地位逐年提高,没真品行也该露得他能耐了,面对撒泼的小妾,他还真不当回事。
老头笑了下,慈祥地开腔:“王氏,你看你讲的都是什么话,谁要害你?谁要害水园继人?你不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德音摊事进去了,我们今日来,是找你主母商量办法的,快把剪刀收起来,不要误伤了自己。”
他给他儿子递颜色,他儿子立马让旁边人,上前去夺王嫖手里的剪刀。
“滚开!”被王嫖用力挥手吓唬,“我看谁敢碰我!”
“好好好,你这样撒泼,我们也不敢不顺着你,免得好心办坏事,被扣上谋害继人的屎盆子。”叔爷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围上来的男人们退开了,劈头盖脸的压迫感随之消散,王嫖不由得松口气,仍旧把剪刀握在身前:“让我家的人去状元巷,找我家大小姐和姑爷回来,等我家小姐和姑爷回来了,有什么话,叔爷同他们商量!”
叔爷像看笑话一样看着王嫖:“你这女人,净说些不讲规矩的话,大丫头是嫁出去的女儿,姑爷更是外人,他两个掺和不了我们水家的事,即便叫来又能怎样?还是实际些,想想眼下该怎么办吧。”
叔爷连哄带威胁:“你不给我们东家印章,水氏织造的乱子,你处理的了?耽误了朝廷交办的任务,你承担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