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多风波。
谁也未曾料到,今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盖满大邑京时,万和大殿的金龙椅换了人坐。
史官笔下素无赘言,只把那夜那场宫廷政变,按照发生地景福门命名为“景福之变”。
政变结束,景福门外长阶血染,不知死了些什么人。那些人做了以为可以功垂青史的事,实则未在史书上留下半个姓名。
世人一觉醒来,只晓得季太后临朝称帝了,国号不变,国姓不变。
飞翎卫查抄掉清噪处,来秀幸的各般罪行和人生轨迹,清清楚楚被御史台梳理出来。
整个大邑京里,凡是吃皇粮的都在因为皇权更迭而奔忙,霍君行独自在太上皇修行的观外,跪了整整三个昼夜……
季太后称制的诏书传遍天下万县时,李持岸奉命把她师父接回家里来。
几乎冻僵的霍君行在昏睡过去前,竭尽全力攥着首徒,僵硬的牙关里只勉强吐出来三个字:“拦、着、千……”
话没说完,他昏睡了过去。
于冠庵被传进大内了,忙得一直没能回家;霍偃带着飞翎卫满处收拾烂摊子;千山更是压根没管过霍府里的事。家里别无当家做主的人,上下全听李持岸吩咐。
而被霍君行抓着衣袖的李持岸,眨着大眼睛愣在床榻边,师父想说让她拦着谁?千齐,千山,还是千会?
想了想,李持岸觉得,师父肯定是让拦着千会。
千会那丫头,小时候乖巧听话,越长大越不让人省心,仿佛叛逆迟来,想从家里逃跑出去很久了,之前还想跟千山去幽北来着,没能成。
“千山呢?”在大夫和下人进去照顾霍君行后,李持岸挑帘子钻出屋,站在飞雪簌簌的走廊口,随手拽住个人问。
要么说李持岸傻人有傻福,这人恰好知道于霁尘去向:“回大人,将军被人请去玄元大街吃酒了。”
“天都快黑了,谁请她去吃酒?”李持岸感觉眉心无端一跳。
季太后刚刚废帝称制,九个丞相囚了仨,人人自危,飞翎卫抓人抓得脚后跟擦火,这般时候大邑京里有谁得闲,敢请千山去吃酒?
对方摇头,李持岸若有所思地摆手放人走。
风卷着雪片,打落在李持岸半侧肩头,她两手叉腰,盯着廊下的干湿交界处沉默。
屋檐下的铁马被风雪吹打出冷脆的金鸣,便只在第三声响起时,李持岸忽而短促一笑。
彼时,一个正留头【1】的十岁少女,怀里团着个包裹,从主屋和西厢房之间的小门跑进来,跺跺鞋底雪蹦上回廊,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凌乱,瞧见李持岸杵在正屋外,顺嘴道了声:“大师姐回来啦!”
即将擦肩而过时,被李持岸一指头抵住脑门,阻拦住去路:“师父回来了,你不到跟前照顾着?”
姜小果是师姐弟里最小的那个,全家都爱“欺负”她,她也是谁都不怕。
悄悄搂紧藏在外披下的包裹,少女仰脸笑道:“家里那么多人,轮不到我一孩子往师父跟前凑,东次厢更需要我,你快让我过去,要冻死了。”
“怀里揣的什么?”李持岸问。
姜小果:“张驸马庙刚出锅的芝麻空心烧,还热着,你要吃吗?买给图南姐姐的。”
李持岸:“……”
合着问她要不要吃纯粹是顺嘴啊。
“外头正乱着,怎么让你去买东西,千山呢?”李持岸问。
姜小果:“黑子陪我去的,又没有乱跑,你快让我过去,烧饼要凉啦!”
“你给我说实话,”李持岸还是那个插科打诨的样子,连故意拖长的语调都没变,“是你要去买烧饼,还是因为你图南姐想吃?——讲实话,不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