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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宝珊了然,心道,‘大姐姐同严中侯一道,唔,是来寻房子的吧。’
明宝清和严观这几日已经走访了不少废宅,有些是太小了,三步走完的院子,两眼就看完的堂屋,有些又太大了,是某些大臣或者商贾的旧宅,不知怎得聚不住人气,卖不掉也租不掉,赏也赏不出手。
还有些屋舍根本无从修缮,明宝清见多了满院荒草,可看见那绿油油的竹子顶破屋瓦,还是觉得像梦一样离奇。
“难怪文先生说家宅边上不能有散生竹,否则哪天在家里走着走着路,就会被地底下冒出来的笋尖绊一跤,还真是这样。”
她感慨着,侧眸看向一旁的严观。
严观正在看手上的那本由她抄录下来的簿册,边看边说道:“安善坊那间废宅在教弩场边上,那些将士们来往虽带着凶兵,不过还算列队整肃,但只怕是有些半吊子的富家公子甩着箭来来去去,不大稳妥。不过每月初一、十五弩营休日,容许城中居民进营习弩,你若有有兴致学一下连发的弓弩,我们同去。”
明宝清点了点头,又听他说:“和平坊这间废宅又在牲口市附近,四周通达,可夏日浊臭难当,蚊蝇铺天盖地。”
严观的表情很认真,仿佛手里拿着的是行军打仗的堪舆图。
半晌后,明宝清又听他自言自语道:“长兴坊这里有间废宅?”
严观抬眸看向明宝清,说:“咱们去看看吧。”
明宝清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嘴角一翘,说:“与亲仁坊倒是近,不便宜啊。”
严观收了收唇角,说:“那先去光福坊看过也好。”
他倒把那点子不情愿掩饰得很好,见明宝清抱臂看他,知道被看出来了,只好老实道:“林外郎与高二娘的婚宅就在光福坊,原先大业坊的宅邸现如今住着左仆射和其他一些林氏子弟。林家的宅邸占了一半的大业坊,好不容易下了马,进院子里还要坐老半天的抬轿才到床呢。”
这形容让明宝清笑得厉害,月光都纳闷地转头看她。
“长兴坊、光福坊地价太贵,就算房子买得起,只怕也住不起的,开销太大。”明宝清凑过去在簿册上扫了一眼,道:“还是去看看兰陵坊这一间吧。”
严观跟在后
头,就连绝影的马蹄声都透着一股子轻快。
明知道林千衡与高芳芝的结合很是牢固,也很清楚明宝清是不可能委身做妾的,但严观心里始终卸不下那份提防,他不是介怀,他是畏惧。
长安城对于大多数的城中百姓而言,犹如一个庞然大物,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只在坊内或者临近的坊生活走动,至死方被抬出城郭。
就连明宝清也是如此,她这两年走过的坊要比前十几年加起来还多。
兰陵坊面临朱雀大街,不算偏僻,但明宝清之前没有来过。
在这件事上,严观显然是那少数人,万年县里的每个坊他都走过。
“兰陵坊中没有寺庙、道观,游人学子借宿不便,所以没有其他坊热闹。”
明宝清听着严观这话时正仰首,看着冬尽春未来时棕黑而虬曲的树枝,像是天公闲时一挥墨所致,苍劲而潇洒。
“兰陵坊中多果树,这些柿树和橘树更是先帝赐给宪君公主的。宪君公主的府邸就建在这里,你瞧见的这些高树都是那时候种下的了。”
“宪君公主的府邸不是在宫城以西的辅兴坊吗?”明宝清诧异问,但很快又想明白了,“是宪君公主嫁去契丹时圣人赏赐的府邸?她有住过吗?”
“听闻去世前两年都住在这里,草拢道上铺的都是细沙,就是因为宪君公主不喜欢雨后泥泞。”严观见明宝清好奇,就带着她从草拢道上过。
宪君公主去世好些年了,她的府邸却还是公主府,没有变成寺庙,也没有变成道观,那匾额的颜色是一种沉郁的枣红,漆面没有任何斑驳开裂的迹象,像是岁月一年一年流逝,而里面住着的,还是当年那个人。
草拢道上的细沙混着土,里面已经布满草根,明宝清轻易就能想象出春来时那一拢一拢鲜绿飘摇的草坪,还留存着修剪过的痕迹。
“圣人也很长情啊。”明宝清忽然道:“我听阿娘说过,宪君公主非宗室女,是因为要去和亲才封了公主,她与圣人是至交好友,当初契丹的丹洼可汗去世,他儿子不但要收继宪君公主,还要贬她为妾,最后是圣人以出兵相要挟,才换得宪君公主和当初一干陪嫁的家臣回来,也是因为这件事,圣人遭了先皇猜忌,匆匆嫁与太原王家,远离了长安。虽说后来和离了,但在王家的那些年,恐怕圣人也快意不到哪里去。”
白马白衣人,黑马黑衣人谈论着一些并不久远的往事,缓缓走过公主府的高墙,走入兰陵坊西南一隅。
兰陵坊靠近朱雀大街的那面也有不少做买卖的商铺,但更多是民宅,因为地多宽广的缘故,所以有许多空地都被开垦成了菜畦。
这些菜畦眼下都覆着干草沉睡着,只是被高矮粗细不同的小篱笆墙圈了出来,分出是这家或那家的所有。
那间废宅在公主府的侧后方,严观在道上寻了位老丈打听,说这是宪君公主给某些家臣养病住的小宅子。
说是小宅子,真也不小了,这宅子是两进的,前院横长,设了几间可以待客的门馆,主院规制很端正,方而阔,还带廊院,主宅之外还设了外廊,里头的下人房和牲口棚虽是破败了一些,但大体的门廊屋瓦都残得还不算厉害,水井和渗井都不缺,而且离那条流经公主府的水渠也很近。